宋徵還要再說幾句,宋落疏已經轉過臉,拉着李皇後的衣袖撒起嬌,“兒臣隻想陪在父皇和母後身邊,才不要這麼早就嫁人。”
李皇後笑起來,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好,簌簌不想嫁,那就不嫁。母後也舍不得簌簌呀。”
宋徵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叮囑她這幾日好生待在宮裡莫要四處走動,便道朝中還有事,和李皇後一同離開了長樂宮。
“殿下,你說怎得就這般巧?那陳肅元一動手,姜公子便趕了過來,倒像是一早便知道似的。”瓊花一邊收拾着今日帶回來的東西,一邊小聲說。
宋落疏唇畔浮起冷笑,是啊,怎麼就這般巧呢?
不僅如此,方才父皇還提及了她與姜塵的婚事。兩樁事連在一起,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
她很早的時候就對姜塵說過,她并不喜歡他,可無論她說什麼,姜塵永遠溫溫柔柔地笑着,溫和地對她說:“臣會等着殿下。”
若不是念着那幾分救命之恩,以她的性子,早就與姜塵撕破臉皮了。
宋落疏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她吩咐瓊花去備熱水,沐浴更衣後,便在軟榻上躺了下來。本想小憩一會兒,卻是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一閉眼,腦海中便浮現出那鋒利的劍尖,鐵的寒涼,此刻仿佛還遺在她的頸間。
她如被噩夢驚醒一般猛然起身,掀開錦被,胡亂穿上鞋子,推門出去。
暮色四合,院中的花草樹木鍍着一層昏黃的薄光。
幾個正在侍弄花草的宮女見她出來,紛紛跪地行禮,“殿下。”
宋落疏從她們面前走過,步入長廊。廊道兩側擺着好些蘭草。晚風拂動春蘭,幽香縷縷。她在欄杆前駐足,望着遠處的池水出神,好一會兒,心頭那股驚悸之感才消退了些許。
時辰尚早,左右睡不着,宋落疏猶豫了一下,朝後院馬廄的方向走去。
幾個馬奴正往馬槽裡添水,見了她,立刻放下手裡的水桶跪地行禮。宋落疏瞥了他們一眼,淡聲道:“本宮要騎馬。”
慶遇和其餘幾人對視一眼,互相遞去一個疑惑的眼神。眼下已是酉時,天色漸漸暗了,再過兩刻鐘,便要點起宮燈了。殿下這個時候說要騎馬?
不過公主的心思一向難猜,他們亦不敢過多揣測,隻恭敬應道:“殿下要騎哪一匹?”
“白獅子。”
幾人怔了一下,慶遇眼珠子轉了轉,連忙高聲說道:“奴這就去叫梨白過來。”
這白獅子脾性暴烈,卻偏偏和晏朝極為親近,這幾日也都是晏朝在照顧着。慶遇飛跑着沖進屋裡,很快将晏朝叫了出來。
“殿下。”晏朝規規矩矩地跪地行禮。
宋落疏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那方絹帕換成了幹淨的繃帶,将他整個手掌牢牢包裹着。
她看了幾眼,便将視線收回,輕咳一聲,吩咐道:“都退下。”
“是。”
幾個馬奴不敢多停留,立刻四下退開。
小院裡,隻剩兩人,一跪一立。
宋落疏看向馬廄的方向,口中卻是在對晏朝說話:“去把白獅子牽出來,本宮要試試。”
晏朝應了一聲,起身去牽馬。他一邊解着缰繩,一邊忍不住悄悄回頭,殿下似乎新換了一身衣裳,比今日出宮時穿的那件還要好看些。
落日餘晖将遠處的山尖染得澄黃,灼目的霞光,浸染了宋落疏身上的紅裳。她仿佛身披绮麗霞光的神女,風将她的裙裳獵獵吹動,似豔麗詭谲的火苗。
晏朝一時看得入神,不覺呆住,直到白獅子拱了拱他的手臂,他大夢初醒般回神,小心地将白獅子牽出馬廄,一步步走到宋落疏面前。
“殿下小心些。”
他生來便帶着馭獸的血統,這白獅子于他而言不過一匹無甚靈氣的馬,自是随意掌控,但于宋落疏而言,卻是兇物。他不得不提醒着些。
白獅子晃了晃腦袋,似是為了附和他的話,隐隐有躁動之意。
宋落疏扶住馬鞍,卻并未上馬。她盯着晏朝握着缰繩的那隻手,上頭雪色的繃帶纏了一圈又一圈,他腕上幹涸的血迹已被拭淨,露出原本清瘦白皙的腕骨。
片刻後,她若無其事地上了馬,給晏朝指了個方向,吩咐他牽着白獅子往宮林的方向去。
穿過一處窄門,行過一片荒蕪草地,便看見遠處繁茂葳蕤的宮林。晏朝仔細地看着前路,将幾簇肆意橫生的樹枝撥開。
宋落疏的聲音,此刻突兀地響起。
她問:“還疼嗎?”
晏朝隻覺心跳如鼙鼓動地,一瞬的震顫,海嘯潮生般湧來。
四周萬籁俱寂。
唯有她的聲音,落進耳中,如同天籁,恍若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