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潺潺斟茶的手一頓,緩緩放下,将清亮的茶水端給他,“先喝點水吧,我看你氣血還是有些受損的,李嬷嬷已經吩咐人去熬藥了,等會兒多喝兩碗。”
“你若是晚來那麼一刻,或許我大概就會知道他們的來意了吧。”她模棱兩可的道。
江星禮擰眉,“不成,魔教中人性情古怪,雖然一刻與你下棋,說不得下一刻便要你性命了。”
她輕笑一聲,指尖戳了戳他嚴肅的臉蛋,“不過,我倒是從他們那得來一個消息。”
“什麼?”
“陳太傅一家滅門慘案,不是魔教所為,而是武林中人假借魔教名義行此惡行,目的,大家都說是為了失傳多年的魔功和屍魔至寶。”陸潺潺狀似随意的道,輕而易舉轉了話題。
江星禮指尖攥緊,杯中的水不慎灑了幾滴在被面,“簡直……畜生行徑!”
“陳太傅是個好人,不少好漢都曾在落魄時受過他恩惠,一大家子都是無辜枉死,這事在武林中沸沸揚揚,揚言要為陳太傅報仇的更是不在少數。”陸潺潺沉着的分析道。
“魔教這些年日落西山,陳家又跟屍魔寶藏有關,他們一出事,不管對方有沒有扮成魔教中人,所有人大概第一想法就會是魔教吧。”
江星禮眉頭緊皺,意識到了她話裡有話,“你的意思是?”
陸潺潺垂眸,看着茶杯裡飄蕩的細葉兒,“陳太傅一家回鄉之時輕車簡從,攏共加起來也就三輛馬車,若是幕後之人針對寶物而來,也早該翻了個底朝天了,我問過蕭少俠,他說陳家滿門被殺,他當時顧着陳明玉,并未仔細查看就離開了,之後事情繁瑣,也沒有機會,等到反應過來,時機已過。”
“等等!”江星禮腦中電光火石,一瞬間便想通了。
他是來查這件事的,所以早早地就暗中去過陳家宅邸,但是當時他來去匆匆,并未想到那麼多,記憶中,陳家大宅除了血氣以外,擺設破碎狼藉,卻更像是被人故意破壞,而非有人急切的翻找東西!
再說了,如果要找東西,那麼更不該急着殺陳太傅啊,“蕭少俠與陳無安我都分别打聽過,他們都說,陳明玉在被魔教聖女擄走前,曾哭着說過幾句那日的場景,那些人一來,陳太傅便當先擋在了兒女們面前,然而,對方問了幾句關于寶物的事,陳太傅才一否認,他們就這麼擡手便最先殺了陳太傅!”陸潺潺嗓音輕緩,道出的,卻是不堪想象的人心。
“我明白了,有人故意借着陳太傅一家性命,來挑起武林争鬥?”江星禮很快想通了這一點。
在了解了大緻情況後,陸潺潺是偏向這一點的,首先,陳太傅十年前就發現了屍魔寶藏,十年,對于武功這種越早學習越好的來說,魔教竟然忍了十年不動手,十年後直接就把可能知道秘籍的人給滅門了,看似符合大家心目中殘暴的魔教形象,但是魔教要是這麼豬腦子,也不會讓武林正道頭疼這麼多年。
其次,時機太巧,誰都知道陳太傅是個在江湖百姓以及朝堂名聲三好俱全的人,他住在這附近,而武林大會眼看舉行在即,全武林的好漢都會集結而來,魔教潛伏多年,這時候卻跳出來引人注目,直接犯下如此罪孽,可謂是将江湖好漢們的仇恨值挑到最高,還正是人家湊一塊的時候。
最後,就是陳無安和蕭靜安那裡得來陳明玉說的話,加上她跟魔教親口認證,由此,她才斷定,幕後之人不是魔教中人,或許他有幾分關心邪功寶物,但是更多的,是針對魔教和武林設下的圈套。
“如果是武林正道中人所為,這簡直無法想象,”江星禮喃喃,“竟有人拿着無辜之人一家性命,隻為了挑起更大的争端。”
“人心之複雜多變,從來隻有你未曾見過,卻不是它從未有過。”陸潺潺搖頭。
突然一笑,“曆史上這樣的事也不少啊,前朝如何滅亡?史書說,當時有忠臣猛将徐大将軍,抵抗外邦進攻戰功赫赫,外邦懼怕,于是想了法子與奸臣烏良串通,誣陷徐大将軍通敵賣國,前朝昏庸,斬殺徐家九族,激起民憤無數,本朝太.祖乃是前朝外姓親王,便是那時,趁機揭竿而起,成就了一番大業。”
“這兩件事雖然看似并不能相提并論,但其中夾雜種種,也不過是人心險惡。”
江星禮猶豫道:“你是想說,外邦乃是魔教,雖然跟他們脫不了關系,但是最該死的幕後之人是奸臣?”
陸潺潺歎氣,拿指尖點了點他,“行軍作戰你行,可有些事你便差些了。”
“烏良之後大開皇城,跪迎太.祖,且還痛哭忏悔,隻恨自己未曾保住大将軍一家,那時可無人知他所為,人人稱頌他乃賢臣,卻被前朝帶累,太.祖不計前嫌予他重任,可家國平息尚且不足三月,”陸潺潺眯眼,“滿朝事情那麼多,偏偏太.祖便神機妙算,公布了他與外邦勾結,陷害徐大将軍種種罪狀,細枝末節竟是一點不少,将烏良一家殺盡了,那時烏良才成了天下皆知的奸臣,太.祖恢複了大将軍的清白,還封了好聽的稱号,得天下稱頌賢明。”
“你方才說,竟有人拿着無辜之人一家性命,隻為了挑起更大的争端,是因為,得到的好處啊,是人一生追求之極限。”陸潺潺含笑,意味深長,“世上便是有這樣的人,為了自己登頂一生暢快,子孫後代享盡榮華,不過是旁人的性命,與他何幹呢?”
江星禮愣了一會兒,眸子微微睜大,像是有些沖擊,在這個時代,是沒有人敢這樣分析這樣的事情的,大家活在當下,口裡自然全是稱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