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知澍的心情也很複雜。
開學雜事一籮筐,他從工作裡抽身,其實特地趕來這邊場館觀戰了,因為不放心小八爪魚第一次參加學生對戰,怕他被人揍,也怕他藥死同學。
眼看塵埃落定,屏障解除前他又提前走出去,拿了設備到門口,檢測那頭擡下來的河馬同學身上是否還有毒素殘留。
飼養劇毒海鮮,主打的就是一個戰戰兢兢。
結果通過,他松了口氣,又想起方才對練時客惜斓使出渾身解數緊扒着對手不放的模樣。
和在場大多數對軟體動物戰鬥方式缺乏概念的學生不同,他在軍校多年,也數次接觸過具有類似特性的其他章魚類、蛇類哨兵,那些哨兵更習慣用精神體而非本體實施吸附、攀爬、絞纏的攻擊手段,亦或是半身獸化,直接以觸腕或蛇身進攻。但出于毒素控制的基本要求,現階段的客惜斓還不能随意亮出精神體,隻好自己上。
動物都有各自天性,這些動物的天性就是如此,就像他喜歡嚼花嗦蜜、貼辦公室玻璃觀察樓下學生,徐榛喜歡儲物櫃囤堅果和跑酷。他深谙對于與精神體動物共生、分享習性的哨兵向導而言,限制這些行為并不合理。
在過去三個月他對客惜斓的暑假集訓裡,小八爪魚最常用的手段正是絞纏,配合吸盤的吸附,雖說沒有今天這麼使勁,這些手段總歸也都是他見過的,從未對此産生詫異,然而今天觀看客惜斓與弓崖對戰後,怪異之感陡生。
他送走擔架,在門口撞見同樣摸魚出來透氣的徐榛,松鼠師兄曲折地“唷”一大聲,心領神會道:“來關心孩子啊?”
杭知澍應對沉穩:“來監控跟藍環交手後的學生有無不良反應。”言罷亮出手中便攜檢測儀,有理有據。
徐榛是出來嗑堅果的,如果在場館裡嗑,清潔阿姨會掄掃把揍他。
杭知澍決定參考一下他人意見,主動提道:“你覺得他們倆剛剛那場……”
會不會貼得不太合适了?
徐榛“呸”一聲,很有素質地把碎果殼唾進手心:“打得也太陰間了!我要是那河馬小鬼今晚回去必哐哐做噩夢……要不然說動手就怕碰到海鮮,濕哒哒黏糊糊還鈎毛,打一場直接斑秃!”
杭知澍陷入了更濃郁的沉思。
徐榛是一名毛絨,小型毛絨恐海鮮是正常的。
難道真的隻有他覺得不對勁?
小型毛絨嚼着果仁嘎吱嘎吱道:“你臉色怎麼這麼差?你小鬼能正常對練了這不好事嗎?”
杭知澍道:“你說得對。”
他用精神體蝴蝶回複了客惜斓的傳話,卻一直忐忑,因此左思右想還是親自到場一趟,如有不妥也方便及時補救。
這一身強悍的毒素也是藍環章魚的物種天性,是其立足自然界最大的倚仗,讓客惜斓直接放棄明顯不合理,因此他是希望在軍校的訓練能夠适度開發出除了直接毒殺目标之外的毒素用途的,既然客惜斓已經想到、并且有把握執行,在保證對手學生安全的前提下,他不應該阻攔、限制自己學生的潛能成長。
這三個月以來,包括昨天到今天的十幾個小時裡,他和客惜斓的新室友們都沒有被誤傷。這證明了特質手套和客惜斓本人精神力得到開發後的控制是有效的。
“我糾結的不是這個。”
杭知澍猶豫一陣,終于吐露道:“小八爪魚跟我對練的時候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不正常,不知道為什麼看他在河馬同學身上爬來爬去、拿腿絞人膀子有種說不出的……”
徐榛:“糟心?”
杭知澍:“……嗯。”
徐榛沉吟片刻,手擦擦掏出手機,幾秒鐘搜出個小甜瓜app的帖子頁面:“我知道了,你的心情是這個。”
他把屏幕轉過來,杭知澍定睛一看:
《一個沒看住,嬌養的品種狗把流浪狗騎了》!
配圖是隻渾身雪白如糯米團的小狗挨在五大三粗棕毛流浪狗旁,後狗比前狗足足大了三圈。
他把手機屏翻轉回去,面帶微笑,拍拍徐榛肩膀:“表格做好發你了核對一遍中午十二點前要交,回去工作吧師兄。”
徐榛:“撲棱蛾子你是人嗎,現在都十一點了!”
杭知澍就懷着這種糟心重返場館,看見了他養的小糯米狗、呃,小八爪魚,被熱情但高大的同學們團團圍住。
很好,小八爪魚社會化第二步——和同學搞好關系——已經順利邁出。
場地簡單收拾完畢,下一場開始,人自動散去,客惜斓餘光警覺地刮過四周,确認無人在意後才向杭知澍走去。
“倒也不必這麼小心,我一會兒還要找另外幾個同學聊。”杭知澍已經調整好神情,恢複如常,語氣溫和輕松。
客惜斓兩眼一耷,肉眼可見地失落下來:“……哦。”
杭知澍想:果然,下垂眼真的很像小狗。
在錯晃的人群間捕捉到他身影的一瞬,表情也像盼到主人來接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