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來的時候帶了一筐子雞蛋的話,這頓飯吃得也算是理所當然,可是他們是空手來的,就像是來吃白食一樣,誰願意做這樣一個人呢?
人有的時候真的是如此,越是缺少什麼,反而越怕别人提起什麼,那種滋味就像是專門挑中内心最弱的地方,用一把最尖銳的刀子溫柔的插進去,然後猛力抽出來,刀子插進的時候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可當刀子狠狠地拔出來時,痛的全身痙攣。
就比如張強國怕别人說他矮,趙小惠怕别人說她生不出兒子,而很自然趙發源怕别人說他窮。窮這個字,是需要好幾代的人努力才能去掉的。
“我們是不要飯的!”趙發源心裡十分難受,但還要賠着笑,又怕這滿座的人不高興。自己隻是随便扒了兩口,等吳心梅吃完第二碗紅薯飯後,帶着她就偷偷走了,甚至都沒跟别人打招呼。
趙小惠因着月份太大,且這幾日就是預産期,所以王秀花讓她不要出來,就待在自己睡覺的屋子裡,裝了點飯菜給她送了進去,知道自己的父母過來看她,很久沒有露出笑臉的她,立馬雨過天晴眉眼帶笑,将這些日子以來的陰霾一掃而光。
她本來是打算吃好飯就出去找父母的,可打開門一看外頭黑壓壓的都是人頭,這祖屋又不大,一下子坐了三桌的人,大家都隻差不擠得變形,而自己的父母也被擠在一個角落裡正吃着飯,再者這外面的空氣不好,于是趙小惠又偷偷溜回去了,反正等客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就可以馬上出去了。
想到這,趙小惠側卧在床上,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肚子,喃喃道,“我的乖兒子,你可要順順利利出生,阿娘一生的名譽可就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一定要是個男娃子啊!”
肚子的娃子不知道是給趙小惠回應還是帶着恨意,總之狠狠地踹了趙小惠一腳,而這一腳似乎用了不少力氣,趙小惠隻覺得自己的肚皮都要被這小家夥給踢破了,她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你這小兔崽子,一看就是男娃子,不然哪有那麼的勁兒。”
這一刻的趙小惠是幸福的,雖然小家夥還沒出生,但她好像已經跟人家有了感應,樂呵呵地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跟肚子裡的小家夥互動,可那小家夥似乎是在鬧脾氣,就隻踢了那一腳後,不管趙小惠如何逗他,他都是一動不動。
而外頭就更熱鬧了,那些人吃好飯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湊在一塊吹牛皮,要知道這吹牛皮可是張強盛的拿手絕活,隻見他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談,“我跟你們說這野豬不是一般的厲害,我當時啊手上就一根拇指粗的木棍,野豬從後面突然襲擊我,我一個回旋踢,一腳直接踢到它的腦門,誰知這時它竟反過身用頭來頂我,那個牙齒啊,有這麼長這麼粗,一口咬着我的手臂,當時我的整條手臂都麻了,一開始還以為我的手要被它給咬斷了,沒想到這第一口隻是咬破了皮,流了不少的血,然後我就用木棍使勁地去戳它的眼睛,它眼睛受傷後果然行動也變慢了很多,不要命的四處亂竄,它視力不行,一直在山上亂跑的話,導緻身上多數傷口,等到它筋疲力盡時,我就沖過去幾拳頭就把它給放倒了。”
他講的眉飛色舞,桌子上的人聽得膽戰心驚,但大家都在誇贊他甚至還佩服他的勇氣,一群人湊在一起除了喝酒抽煙吹牛皮外,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這一扯天扯地的很快就到了下午一二點,這時候大家才紛紛散去,聽到外面的聲音漸漸變小,趙小惠正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她幾乎是沖到張強盛跟前,“你說我阿爹什麼了?他們為什麼一聲不響地就走了?”沒看到趙發源跟吳心梅的身影,趙小惠急得都要哭了。
“我不知道啊,什麼都沒說,就一個勁兒給他們夾菜,給他們添飯,我能說什麼哦,我都跟他們坐在這吹牛,我又沒招惹誰!”這頓飯除了自己幾個人外,還有幾個就是張強盛平日一起玩的夥伴,他們幾個聽到張強盛打獵到了一頭野豬,都想過來看看,順便嘗嘗這野豬肉的味道。
“那是我阿爹跟阿娘呢,你要是什麼都沒說,他們怎麼可能會莫名其妙就這樣走了?”趙小惠急得團團轉,“我告訴你,張強盛,你别以為我再在裡屋什麼都沒聽到,如果不是你說他們是要飯的,說他們窮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他們怎麼可能會偷偷走掉?今兒你要是不把他們給我找回來,我跟你沒完!”
“腳長在他們身上,他們要走,誰攔得住,你一個娘們在這叽叽歪歪的,沒看到我們一群爺們在這吹牛嗎,起開,一邊待着去!”張強盛今兒心情大好,又喝了差不多半兩酒,此時又正是在他兄弟哥們面前耍威風的時候,這時候趙小惠叽叽歪歪的,更是惹怒了他,他随手就輕輕地推了一下趙小惠,誰知這時趙小惠更是一肚子火,在趙小惠的心中,沒有尊重她的父母就等同于沒尊重他,要是今日落了下風,往後自己的父母再來這邊就更不會有人尊重他們了。
所以趙小惠說什麼都不能忍下這口氣,她摸起桌子上的一大把筷子就往張強盛身上砸去,“會吹牛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就像個爺們一樣出去賺大錢啊,隻會在家裡橫算什麼英雄,當時在程北溟家不曉得是誰吓得跟小狗一樣一動不動,别人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讓他把身上的幾包煙都給燒了,就馬上給燒了,一個大男人一點出息都沒有,今兒還亂跟我父母說話,把他們都氣跑了,你今兒要是不找回來,我就死在這,我不好過,也不會讓你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