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和以往一樣,在腦海中慢慢将這些已知條件抽絲剝繭,企圖得到一個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在黑律七的視角中,則是看到岑溪在他打破玻璃箱後,仍然舉着玻璃切割器,無措地看着他。
黑律七垂眸:“對不起,事先沒跟你商量就決定了這次行動,我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岑溪聽到了黑律七的道歉,他本想說沒事。
但他自從知道黑律七被抓後,就一直在擔驚受怕,害怕黑律七會不會遇到危險,擔心他冷不冷、餓不餓啊... ...
直到剛才,岑溪親眼看到黑律七毫不費力地就打破禁锢着他自己的牢籠。
徹底放下心是一回事,但放心之餘,岑溪才發現自己的擔心竟然顯得有些可笑。
他對人魚強大的武力值一無所知,自己卻在那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
明明他再先前數次生命垂危之際,都從沒有失去過冷靜。
岑溪後退幾步,想也沒沒想,就脫口而出:“我是你的愛人啊,我們做過最親密的事,有什麼事不能直接跟我說,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擔心你?”
說完沒等黑律七回答,岑溪本人反而先被自己的話搞得一愣。
他想起剛剛他人明明就站在黑律七面前,卻企圖從各種已知線索中推測出黑律七這麼做的真正動機。
明明有更快的方法,他卻沒有選擇直接開口問黑律七。
問他的愛人。
他下意識更相信自己推測出的結論,而非黑律七口中的真相。
岑溪想到這,氣焰驟降,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他沒資格職責黑律七。
在這點上,他們兩個戀愛新手還有的學。
而黑律七從沒見過這個模樣的岑溪,明明知道他是在生氣,可嘴角卻有些壓制不住地想往上揚。
因為無比渴望愛,所以黑律七才更加明白先前在鏡湖湖底是情勢所逼,當然,也有他苦肉計的一份功勞。
可同情不是愛情,兩者相去甚遠。
黑律七本來還在遲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向岑溪訴說他的心結,沒想到眼下意外造成的情況讓他的愁緒迎刃而解。
岑溪臉上切切實實的擔心,語氣中深深的後怕,讓黑律七欣喜片刻後,愧疚和歉意瞬間湧了上來。
但黑律七并不精通人類語,因此他第一時間沒有選擇用單調的語言去笨拙地表達自己的歉意和愛意。
他無視腳下被踩過變得更加稀碎的玻璃碎片,直接來到岑溪面前,張開雙手,緊緊擁抱住他的愛人。
人魚形态下的黑律七因為魚尾過長,支棱起來比岑溪還要高一截,但人類形态下的黑律七恰好比岑溪矮一點。
岑溪低垂着的頭靠在黑律七的肩上,兩具身軀嚴絲合縫,似乎命中注定要合并。
兩顆跳動的心髒也因此無限貼近,互相依偎在一起。
岑溪本就所剩無幾的氣焰在黑律七的擁抱下,瞬間就消散了個幹幹淨淨,感受到胸前愛人有點不安的情緒後,他懊惱自己剛剛把話說得太重,黑律七肯定是有他不得不那麼做的原因。
岑溪回以黑律七一個更結實的擁抱。
黑律七那點微末的不安頓時消散,他感受着從岑溪那傳來的溫度和心跳,細細道來:
“我們住進那間屋子後的第一晚,我就感覺到屋外有人在暗中竊聽,本以為是那個村莊的首領或者領頭人,但他們全都死了,我也就沒再跟你提起這件事。”
“但我沒想到,真正在背後竊聽我們的是後來遇到神秘人,他跟我交戰之時,透露出他的計劃,他想利用我來威脅你配合他啟動時光穿梭鏡。”
黑律七說到這,忽然擡起頭,目光灼灼地直視着岑溪年輕且意氣風發的面容繼續道:“而我必須要讓時光穿梭鏡成功啟動。”
岑溪愕然,不自覺中松開了手臂。
黑律七忍痛退出岑溪懷中,提起另外一件事:“你不去阻止那個即将打亂時空因果關系的人嗎?”
岑溪心下雖然還對黑律七剛剛說出的話有疑慮,但經黑律七這麼一提醒,孰輕孰重,他瞬間有了決斷。
岑溪迅速拿起實驗桌上的另一個備用背包後說道:“兩個人的精神力再高也隻能開啟容兩人回去的通道,你在島上等我回來。”
說完,岑溪就要跨進時光穿梭鏡。
但是先前提議讓他趕緊追上去的黑律七卻反而拉住了他的手臂。
岑溪回頭,報以一個疑惑的眼神。
黑律七垂眸咬唇,說道:“你不問問我,關于老首領臨死前在床上刻下的那行字嗎?關于人魚血那件事。”
這本該由岑溪質問他,可黑律七左等右等,眼看人就要跨進時光穿梭鏡了,卻還是沒等來岑溪的質問。
岑溪思索幾秒後才突然一臉恍然大悟道:“那件事啊。沒關系,我不需要知道他臨死前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想過去探究你給我喝的到底是不是人魚血。”
這回輪到黑律七錯愕擡頭。
岑溪:“因為我根本就沒想過會長時間離開你,除了生死,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所以那件事,無論真假,都不重要。”
岑溪明明隻是說了幾句話,黑律七卻覺得身上比當初在鏡湖湖底被他吻遍全身時還要滾燙。
人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目送岑溪跨入時空穿梭鏡。
如果岑溪晚進入鏡中一秒,說不定能聽清黑律七的喃喃自語:“我們即将在數千年前相遇。”
黑律七本可以什麼都不做,任由岑溪跨進時光回溯鏡,命運齒輪由此轉動,形成現在的完美閉環。
但是黑律七忽然猶豫了。
他想起那天早起,去而複返回到那間屋子,想找找看屋子裡有沒有什麼人類能吃的食物,畢竟偌大個村莊,隻有那處沒有仔細搜查過。
卻意外看到床闆上那行老首領留下的遺言。
這個方法,黑律七的潛意識中一直在回避,沒想到就這樣撞進他的視線中。
那一刹那,說不心動是假的。
永遠在一起。
多麼美好夢幻的詞語。
黑律七卻抑制住思緒,他清楚當務之急是要趙食物,不過他之後并沒有在那間屋子裡找到人類能吃的食物。
但他眼尖,先前看到在那片樹林迷宮邊緣不遠處生長着一片根莖水豐富又粘稠,而且喝下還對人體有益的花叢。
黑律七在去往那片花叢前,拿了兩隻空碗。
碗又大又圓,他把那片花叢的根莖水全部擠完,也才堪堪裝滿一碗。
而另一隻碗。
他鬼使神差般劃開自己的手腕,使勁擠壓傷口,讓血慢慢彙入另外一隻空碗。
根莖水和人魚血都呈現淡淡的藍色,乍一看,看不出來什麼區别。
等到第二隻碗裡裝滿後,黑律七不再擠壓傷口,靜等片刻,剛剛還血淋淋的傷口,在人魚強大的自愈能力下瞬間結痂脫痂,肌膚光滑一片,看不出絲毫端倪。
然後黑律七一手端着花的根莖水,一手端着人魚血,打算就這麼回去,讓岑溪自己二選一挑一碗。
他想,他已經給了岑溪選擇。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他容許岑溪未來中有整整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沒有他的存在。
光是想一想這個可能,黑律七都覺得吸進肺的不是氧氣而是刀子。
但走到門前,他看到屋子裡忽然亮起燭光,接着是穿戴衣物的摩擦聲。
人魚聽力一絕,他甚至能借助聽到的聲音,想象屋裡的岑溪此刻應該是在急急忙忙穿上衣服,然後因為動作太過匆忙,不小心撞到些什麼,疼得嘴裡不自覺發出“嘶”地一聲。
黑律七斂起眸中陰霾,一步步走到門口推開木門,看到的就是岑溪一幅穿戴整齊正準備出門的模樣。
岑溪看到他時,眼睛忽然一亮,這點亮光卻刺得黑律七險些端不住那碗人魚血。
他應該狠下心哄騙岑溪喝下人魚血,讓對方順利轉換成他的眷屬。
人類與他們交歡時的誓言并不可信,這點已經在傳承記憶中被驗證多次。
但是黑律七忍不住有些貪心的想到,萬一呢?
萬一岑溪沒騙他,他們真的是兩情相悅呢?
黑律七把目光移到岑溪身上,明白岑溪這是準備去外面找他。
他終究還是趁着岑溪隻注意到他手上端着的那碗根莖水時,把尚且隐匿在夜色中的那碗人魚血,遠遠地扔出去。
然後黑律七雙手端着那碗根莖水遞給岑溪,他明知道岑溪這是急急忙忙準備去找他,但嘴上說的卻完全是另一番話。
黑律七搶在岑溪關心他之前轉移話題,是因為他現在完全不敢直面岑溪對他一片赤誠的關心。
他剛剛的所思所為,絕對稱得上一句卑劣無比,若是岑溪此刻再關心他幾句,黑律七隻覺得全身陰冷的血液都會沸騰蒸發。
雖然,他本就是如此卑劣不堪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