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他明明已經查得一清二楚了,還非得親口問。
越瑛沉默一會兒,若是以前,他定然不會在此事上糾結,隻如今他已被逐出越家,他的名姓怕是也不能用了。
若用母姓,當真是不巧,他的母親也姓月,雖不同字但同音。
似是發現他的難處,朗時野适時開口:“若是實在糾結,那便還叫你越瑛吧,左右隻是個稱呼。”
越瑛瞧着他,輕輕點了下頭。
他跟随下人進了客房,客房物什家具不多,卻收拾得十分幹淨,越瑛摸過桌面,上面還有點濕潤的感覺,當是剛剛才清掃幹淨的。
他累了幾日未曾好好休息,洗漱完後便吹燈歇下了,朗時野看着房裡燈火熄滅,一片黑暗,轉身往書房走去。
方一坐下,就見門外人影鬼鬼祟祟,朗時野皺眉,語氣不善:“徐霁,還不進來在門外鬼頭鬼腦做什麼?”
徐霁聞言,快步走進來,他的視線上下打量着朗時野,活像在看猴。
在朗時野忍無可忍之際他終于開口:“老大,你沒被什麼東西上身吧?那個越瑛,你怎麼又把人帶回府了?”
知道他要問,朗時野捏捏眉心道:“你就當我是良心發現。”
徐霁直呼驚奇,“你這混賬一樣的家夥善心大發了?真是邪了門了,難不成關山月拜那座廟這麼靈?改日我也去拜拜。”
朗時野瞪他一眼,“之前借了他的名頭,才讓我們的計劃如此順利,如今他無家可歸,也有我們一份在裡面,你要讓我看着他流落街頭嗎?”
“啊?越瑛真被掃地出門了?就因為坐了咱将軍府的馬車?”
“不單是因為這個,越伯群怕是早就上了太子的賊船,此次借越瑛一事來向太子示好罷了,将軍府不過是個引線。”
“啧啧,這大晟皇帝和太子也真是奇葩,從未聽說過爹和兒子鬥得死去活來的,最近朝裡有風聲皇帝要廢太子,太子這麼着急這事怕是十有八九是真的。”徐霁摸着下巴啧啧稱奇。
“不過他這爹也忒不講情面了,好端端的兒子說不要就不要,果真是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朗時野提筆着墨,雪白的紙條上不一會兒就多出幾個遒勁有力的字,他卷起紙條,擡手喚來蒼鷹,将紙條放入鷹腳的信筒中,伸手往窗外一揚,那鷹撲棱着翅膀從如墨的夜空中悄悄消失。
徐霁瞅着那隻鷹飛走,轉了頭對他說:“老家那邊傳信來了,邊境最近安穩得吓人,萬晉軍都不來了,這邊恐有大動作。”
“我知道,近日京城頻出失蹤案,今日我去探查時發現來巡邏的官兵有兩撥人,一撥我認得,是吳統領的人,還有一撥,行事像太子的人。”朗時野食指拇指抵着下巴,分析道。
“人口失蹤?這裡面就大有文章了,若隻是一兩件興許還沒什麼,但據我聽到的,這月光是報案的就有四起,在這種關頭失蹤那麼多人,還都是青壯年,很難不讓人多想。”徐霁抱着手,靠在桌案旁。
“需要大量人力的事無非就這麼兩件,一是修築大型工事,二是……”
徐霁的眼神銳利起來,接上他的話“打造兵甲等軍事用具。”
兩人具是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和戒備,朗時野續上燈油,暖黃的燭火影影綽綽跳動着,房間裡氣氛卻凝重如霜。
将軍府書房的燭火一直亮到天明,天邊翻起魚肚白,徐霁才從房間走出,一出門便直奔馬廄,騎馬順着小道一路向城外奔馳。
越瑛休憩一晚,卯時三刻就早早起床,自個兒洗了漱,随意吃了幾個鮮果填肚,繞道去逛了逛将軍府。
這幾日他也算熟悉了将軍府,無事可做隻能四處走走,朗時野不知在忙什麼,連帶他那個副手也不見人影。
如朗時野所說,将軍府外頭看着簡陋,裡頭卻是什麼都不缺,譬如這個翠綠紅繞的庭院,庭院中還專門修了供人玩樂休息的木亭。
踏着青石路走進木亭,清晨的木凳上還沾着昨夜的寒濕,他撿了個幹燥的地方坐下,恰逢一株開得正好的杏花伸過花枝,晶瑩飽滿的露珠挂在綠盈盈的葉片上半墜不墜。
在越府時越瑛喜歡早晨起來練劍,哪怕武功半廢也從未懈怠過,而今自己淨身出府,除了素衣給的傘身上一個子都沒多帶,若不是昨日朗時野願意收留他,隻怕就是那客棧開着他也隻能露宿街頭了。
當時氣上頭腦,失了理智,說出的話也甚是沒腦子。
“越公子好情趣,大清早跑我這庭院裡賞花來了。”沉穩的聲音從牆後傳來,朗時野又熬一個通宵,正打算去膳房找點吃的,順帶看看越瑛,誰知一問侍女才知道他大早就已經出房間去庭院了,撿了幾個冷餅啃啃,他也繞道過來。
正巧就看見這麼一幅美人賞花圖,他也是個愛美之人,也就靜靜靠在牆角下欣賞了一會兒。
“将軍的庭院實在生機勃勃,隻是站在這裡都心曠神怡,越某路過心生歡喜便多在這坐了一陣。”越瑛回神,語氣淡然。
“又沒說不讓你坐,我這庭院閑置至今,越公子一來終于派上點用處,平日都無人來此,這花就是開了敗了爛成花泥也沒人看。”此刻朝陽初升,朗時野迎着曦光步步踏上木亭,風搖杏木,沙沙作響。
越瑛仰頭瞧着他,隻見他笑得不懷好意,背着手低頭看他說:“這庭院以後你想來便來,隻是朗某眼下有一事想請公子幫忙,不知公子肯不肯賞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