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多少???你剛剛可不是說這個價的啊。”
“小姑娘,第一次來大城市吧,不知道咱們這兒市場價是吧?我理解。咱們這兒啊,都是這個價。哎,我看你們都是學生,還給你們算便宜了,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啊。”
“知道是學生,你還騙錢,師傅,你這是黑車啊,而且這麼多人,已經嚴重超載了!!”
近乎凝結的空氣中,南洋口幹舌燥。
眼看這小小四座兩排車内竟加塞了七個人,已經嚴重超載了!
可現在外面正下着暴雨,司機也為了規避檢查,正沿着未經鋪設的小路橫沖直撞地向前飛馳。
南洋和一個男生擠在副駕駛。她緊貼車門,握緊上方把手,隻恐從這車門掉下去,落在這什麼荒郊野外。
車後還擠着四個男生,加上司機,這樣一個小小車内竟然裝了七個人!
可現在,除了她一個人,為上車後突然加塞的人、加價的錢,和黑車司機據理力争外。車上其他人全都像啞巴了一樣,一句話也不說。
南洋聽到自己一人顫抖的聲音在車内狹小的空間中回蕩。憤怒到不知該如何跟眼前這個江湖老油條騙子争論。哪怕現在有一個人回應,她也會更加有勇氣地繼續争論下去,可始終沒有任何一個人聲援她。
“哎呀,小姑娘,不是我說你,是你自願上車的,又不是我逼你的,價錢呢,沒辦法,對吧,你看現在這個時間點,這個天氣狀況,這個地方,哪還能打到什麼車啊。再說了,你們上了我的車,不就能早點回學校嗎,不然你再站那兒等,等一宿,都不一定等到像我這樣一輛車......”
“安全?您還好意思說安全,擠了這麼多人才不安全吧!”南洋隻覺得此刻心中怒火無處發洩,憤怒的話說出來卻像是洩了氣一樣。她覺得,自己在發抖。
司機冷笑一聲,沒有答話。
又熱又擠。
南洋恨不得立馬站起來,朝車内其他默不作聲的人怒吼:你們都是啞巴嗎,為什麼不說話?!
她艱難地轉身,抓起自己的手機,喊道:“已經嚴重超載了,我要報警!!”
“哎——等等——”
那天,是南洋獨自前往申城藝大報道的一天。
爸呢,說南洋浪費成績,好好的綜合類大學不去,非要去什麼藝大,文化生不當,非要當什麼藝術生,好好的前途都給毀了,丢臉,不去;媽呢,說男朋友的小孩生病了,要照顧,相信南洋已經長大了,會自己照顧自己,也不去;姐呢,正在北城工作,說最近單子有點多啊,抱歉抱歉,報道嘛,小事一樁,我當年也一個人報道的。
一個人去就一個人去,說得好像都平時多關心自己似的,好笑。
考上同一所大學的羅嘉嘉,也因為老家目前有點事,估計要遲幾周才能去報道,也不能陪她同去。
于是,南洋開啟了自己人生第一次一人去陌生城市的挑戰。
第一次去陌生城市,第一次坐飛機,第一次大學報道。
從一早開始,就各種狀況不斷。
先是跑錯了航站樓,再是看錯了登機口,行李箱裡的東西好像也有點問題。直到登機的最後一刻,艙門快要關閉,滿廳廣播喊她南洋的名字的時候,她才氣喘籲籲地躍進艙門。進去後,又差點坐錯位置,喝的飲料差點撒到旁邊乘客的衣服上。等快要落地申城,又因為暈機和過度緊張,差點在飛機降落的時候吐出來。
等到終于兜兜轉轉,問了工作人員才知道行李在哪兒,取了行李打算前往學校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又下起了暴雨。可這時候,公交車、地鐵已經停止運營。
于是,南洋拖着千斤重的行李,在樓梯上艱難爬行。
禍不單行。東西太重,再加上奔波了一天幾近脫力,行李箱也從她手中滑了下去,一邊的輪子摔了個粉碎。
南洋欲哭無淚,但也隻好前往打車點,期盼早日到達目的地。可一輛又一輛的車經過,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雨越下越大,時間越來越晚,車越來越少了。
好不容易上了一輛車,結果上去才發現是輛黑車。
司機黑心就算了,車上的人也如待宰的羔羊,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隻留她一人在那兒口幹舌燥地和司機争執。
“到了,到了,都下車啊。”
南洋如釋重負,終于解脫。可朝窗外一看,不對啊,這還沒到學校自己要進的那個門。
“我要去南門,這是北門。”
“小姑娘,人家都是到北門,就你一個人到南門。這北門到南門也沒多遠,你下車走走不行嗎。”
“這麼晚了,這麼大的雨,還沒到目的地,你就要把我趕下去,師傅,我可以是花了嚴重溢出市場價的錢啊,而且,從這兒走過去要半個多小時,你讓我怎麼走?”
一天的奔波,南洋已覺得渾身無力,但還是扯着沙啞的嗓子和司機據理力争。
要她一個人這麼晚了,拖着個壞掉的巨大箱子,在暴雨裡走個半個多小時,想都别想。
車上加塞的人都陸陸續續走了,現在車上隻剩下南洋和黑車司機兩人。
在争執了許久後,司機冷笑一聲,“行。”
南洋瞬感脫力,将身體完全陷入椅座。她覺得,自己真的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了。
可車子剛啟動,南洋就發覺哪裡不太對勁。
黑車司機剛關上車門後,就聽到“咔嗒”一聲,南洋順勢試了試車門,發現被鎖上了,按了按車窗,也被鎖上了。
“師傅,你突然鎖車門和車窗幹嘛?我前面就下車呀。”
黑車司機沒回話,猛地發動引擎,南洋前後踉跄,車開始向前方的黑暗快速飛馳。
越來越不對勁了。從剛剛開始黑車司機一直不回話,隻是從後視鏡裡斜睨着自己,那眼神,簡直讓南洋毛骨悚然!
這車子也像是發了狂,完全無視交通規則地橫沖直撞。
窗外一片荒涼,連路燈都星星點點,若有若無。
“師傅,我是要去南門啊,你現在要開去哪兒?”
沒有回答。
南洋這才意識到糟了,可怕的想法瞬間在她的腦海裡不斷冒出,于是,她顫抖着摸索起手機,可剛拿起手機,就被司機一把奪了過去。
???
“怎麼,又要報警嗎?小姑娘。”完全是威脅的語氣。
“你,你搶我手機幹嗎?”
沒有回答。
“我要去南門啊,這裡是哪兒?”
依舊沒有回答。
“你快放我下去,我不用你送了......!”
南洋隻覺得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可司機絲毫沒有将車停下來的意思。
早知道剛剛下車自己走得了,她剛才确實是沒有意識到深夜和一個陌生男司機獨處的危險性。
可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隻能說自己今天真的太倒黴了,禍不單行,沒想到最後連命都可能要搭上。
車還在向前方未知的虛無飛奔。
南洋渾身僵住,隻能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飛速的心跳聲,耳朵裡一片轟鳴。她想要起身掙紮,卻發現怎麼也起不來,隻覺得眼淚快要不受控制地溢出。這下該怎麼辦......
突然,前方出現一道刺眼的白光,司機猛地踩下油門,南洋身體快速向後倒去,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直到後來很久很久,南洋都無法忘懷那晚的初遇。
因為那次的救贖實在太過奇迹,太過神聖。以至于那之後很久很久,每當她覺得自己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就會回想起那晚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