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雀恭彌悠悠地睜開眼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有些眼熟的、冷冽的白色。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後他才反應過來:那是校醫護室的天花闆,之所以感到眼熟是因為自己去監考前剛來這裡換過藥。
此刻他正躺在病房的床上,不過身上沒有插任何針管,病床附近也隻有一個床頭櫃,并沒有擺放任何醫療儀器。
說起來……自己不是應該還在教室裡監考嗎?難道說……自己剛從靈視中清醒過來,轉眼又陷入了另一場新的靈視?
“哇塞!”刻意壓低的驚呼聲從病房靠窗的方向傳來,雲雀警覺地撐起上身看過去,一身校服的夏彌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低着頭用兩根大拇指飛速地在手機屏幕上劃來劃去。
“你在這裡做什麼。”雲雀以陳述句的口吻寒聲發問。
夏彌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然後迅速撲到病床邊,滿臉八卦地将手機幾乎砸在了雲雀臉上:“恭彌你快看!今晚安珀館的學生會迎新晚會上,零居然主動找路師兄跳舞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雲雀不為所動,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隻是語氣變得愈發不善了。
夏彌眨巴眨巴眼睛,暫時從八卦狀态中抽離了出來,這才反應過來雲雀已經蘇醒了,再次驚呼起來:“恭彌!!!你你你……你終于醒啦!”
雷厲風行的風紀委員長嚴格奉行着事不過三的原則,兩次提問都沒能從夏彌那裡得到半毛錢有營養的回答,于是他二話不說直接橫臂揮拐将身前的夏彌擊……等等,拐呢?
發覺藏在袖裡的浮萍拐不見了蹤影,雲雀悄悄愣了下神,橫臂的動作也變慢了幾分,夏彌趁機趕緊往後跳開躲過了一劫。
“喂,圖謀不軌啊你!幾年不見學會襲胸啦?”
夏彌雙手叉腰,陰沉着臉盯着雲雀,後者此時五指微屈單臂橫在胸前,如果夏彌沒有及時跳開而是繼續保持半撲在他身前那個姿勢的話……那現在的場面恐怕确實就會變得有些暧昧了。
“沒人會對你的搓衣闆身材感興趣。”雲雀淡淡地說道,絲毫沒在意夏彌變得更加陰沉的臉色,“我的拐在哪裡?”
“拐拐拐拐你個頭啊你個戰鬥狂。”夏彌氣哼哼地沖雲雀龇了龇她的小虎牙,然後指指病床旁的床頭櫃,“拐、戒指和匣兵器我都幫你收在櫃子裡了,我就知道你醒來後又要暴走,所以提前把兇器都藏起來了。
“對了,你居然還在用戒指和匣兵器诶,能不能注意一下身份,你現在已經是混血種這邊的人了,怎麼還在用mafia的方式戰鬥?過了門兒的媳婦兒就别天天惦記着娘家了好伐!”
雲雀無視了她的問題和爛話,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我睡了多久?”
“快兩天了。”夏彌伸出兩根手指,“‘靈視’測驗已經是昨天早上的事情了。”
她故作嚴肅地清了清嗓子,然後盯着手機用播音腔念起“守夜人讨論區”新聞闆塊的頭條标題:“《震驚!風紀委員長複刻去年夢魇,監考期間再次中邪!》《最速の傳說!不到兩小時完成醫護室二進宮,此人究竟是誰?》《号外!雲雀恭彌一覺不醒,路明非恐成唯一S級?》……”
“芬格爾人在哪裡。”雲雀平靜地從櫃子抽屜裡回收了所有武器,準備翻身下床去把新聞部部長滅口。
“你給我躺好了!”夏彌連忙按住想要起身的雲雀,瞪了他一眼,“我先去叫醫生過來幫你檢查一下!大哥你剛昏迷了整整兩天诶好不好!”
雲雀心念一動,不自覺地蹙眉:“你這兩天一直守在這裡?”
夏彌倏地一窒,别過臉去避開雲雀的目光:“美得你,你是我的誰哦我還一直守着你。本來是蘇茜姐姐在守你的,隻不過今晚他們獅心會也要辦迎新會,所以她才臨時拜托我來看着你罷了。
“不過說起來,昨天醫生給你檢查了半天也沒查出啥毛病來,就連之前剛換完藥的傷口都開始愈合了,最後隻能診斷說你應該隻是疲勞過度累得睡着了。”
說着夏彌沒心沒肺地隔着襯衣戳了戳雲雀的傷口部位,然後豎起大拇指稱贊道:“不愧是S級的身體素質诶,絕大多數混血種肯定都很饞你的身子!”
“我走了。”雲雀再次自動過濾掉了她那充滿歧義的爛話,又準備起身下床了。
“慢着!”夏彌急忙再次按住雲雀,“你一醒過來就連着問了那麼多問題,現在輪到我提問了。”
她一隻手撐在床沿,一隻手按在雲雀的襯衣衣領處不讓他起身,俯下身嚴肅地看着他的眼睛緩緩說道:“為什麼要加入混血種這邊?”
……
原來夏彌那黑黑亮亮的瞳孔邊緣還有一層淺淺的栗色。雲雀心想。
他以前從沒在意過,直到此時兩人的臉龐湊得很近,他才注意到這個細節。
當然,也僅僅隻是“注意”,而非“在意”。
他還注意到了一些别的細節:她的發型從當年的中二公主切變成了現在的低馬尾;國中時她身上那股酷似奶油爆米花的香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若隐若現的柑橘調香水;至于樣貌以及先前被他譏諷過的身材,老實說除了之前夏彌污蔑他要“襲”的某處略顯貧瘠以外,她其實已經出落成一枚亭亭玉立的……小妖怪了。
“你看夠了沒有。”小妖怪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咬牙切齒地打斷了雲雀的思緒,按在雲雀衣領處的手已經從“按着”變成“攥着”了。
雲雀剛才審視她身材的視線讓她很不舒服,倒不是說那視線很猥亵,而是……那視線中根本就沒帶任何情緒!
夏彌氣急敗壞地跳上病床,雙手攥住他的衣領呐喊道:“你是台冰冷的行車記錄儀在觀察放在擋風玻璃前的一挂豬肉嗎大哥!!!那是什麼古井無波的眼神啊很傷人自尊的啊喂!就算沒有非分之想但愛美之心總該人皆有之吧?!本姑娘長得就那麼寒碜遠觀亵玩總不宜嗎你這個X冷淡的魂淡!!!!!!!”
夏彌一頓棄療式的七傷拳語言攻擊搞得雲雀有點懵了,竟然沒有第一時間一拐掄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的門被人推開了,蘇茜滿臉驚詫地站在門口,身後跟着提着果籃的楚子航。
“你們這是在……?”蘇茜驚疑不定地看着騎在雲雀身上抓住他衣領的夏彌,心道進來前是不是聽到了句啥啥冷淡??
被人撞見自己河東獅吼形象的夏彌艱難地擡頭望向門口兩人,木然棒讀道:“他剛剛心不跳了,我在幫他做心肺複蘇。”
“砰!”的一聲巨響,那是她的後背與病房牆壁親密接觸的聲音,盛怒的雲雀終于出拐了,幫助夏彌短短幾天之内第二次體驗到了飛一般的感覺。
蘇茜連忙小跑了幾步,把從牆壁滑落到地上的夏彌扶了起來,然後扭頭沖着雲雀橫眉訓斥道:“别太過分了恭彌!小彌可是從昨天上午起就一直在這裡守着你的!”
被這一拐掄得快要散架的夏彌一個勁兒地倒吸涼氣,仗着蘇茜在身邊也跟着狐假虎威地瞪了雲雀一眼,卻被對方回以一記充滿譏諷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在說:“呵,不是說臨時來頂班的麼?”
她心虛地縮縮脖子避開了雲雀的眼神,轉而望向仍然站在門口、已經老僧入定了好一會兒的楚子航,試圖轉移話題:“楚師兄也是來探望恭彌的嗎?”
獅心會會長面色淡漠如水,他自始至終都低斂着眼眸,視線似乎已經嵌進了地底下,周身散發着肅穆莊嚴的氣場,仿佛他提着果籃不是來探病的,而是來探監或者……上墳的。
直到聽見有人cue到自己,他才第一次擡起頭來,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短暫地在夏彌臉上停留了幾秒,然後稍稍偏向了她旁邊的蘇茜。
夏彌感覺他看向蘇茜的眼神中似乎隐約帶着些請求的意味。中學時曾暗中觀察過楚子航一整年的她大概能猜出來,他應該是沒措好詞或者不知該如何開口,所以想拜托蘇茜幫他說明來意。
楚子航和雲雀恭彌是兩個有些相似的人。這是耶夢加得暗中觀察了他一年、然後又去到日本以“夏彌”的身份和雲雀接觸過一年多以後得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