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幾秒後他才繼續開口道:“執行部的檔案中收錄過不少類似的案例,不過那些記錄在案的先例基本都是混血種。我不清楚mafia那邊有沒有類似的方法。”
“唔。”恺撒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伸手指了指遠處:“關于mafia的事,我們可以去咨詢那邊那個人。”
楚子航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名留着髒辮、一身黑西裝的魁梧黑人正在公園内的一片意楊林中來回踱步。
“彭格列九代目的霧之守護者,克洛肯·布什。據說這片區域正好是他的轄區,事發後他是除加圖索家的救援隊以外第一個抵達現場的人。”
“mafia的人為什麼會介入得這麼快?”楚子航蹙眉。
“大概是因為早就瞄準好獵物的槍口不僅隻有加圖索一家。”恺撒聳聳肩。
“……所以那個安東尼奧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
“這我就真不知道了,家族那邊除了瘋狂暗示我此次前來别太認真走個過場就行以外根本沒給我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恺撒攤了攤手,“所以說咯,去問問那邊的布什先生呗,他已經在這附近晃悠一整天了,應該是知道什麼内情才對。”
楚子航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有幹勁?你不是說你的家族叫你走個過場就行了嗎?”
“你先前不是都說了嗎,加圖索家的少主也要面對家庭矛盾的困擾。”恺撒懶洋洋地回答道,然後猛地一口将最後四分之一的咖啡全部喝完。
“最近的家庭矛盾有點少,所以是時候去制造一些了。”他将空杯子扔進一旁的垃圾桶,然後邁步朝意楊林那邊走去,“走吧,我們去和布什先生交流一下,然後把咖啡給諾諾,最後等路明非和夏彌回來,我請大家去吃午餐。”
………………
美國,西雅圖西北部的一座小島。
與相隔不遠的奧林匹克國家公園一樣,小島的絕大部分面積都被植被所覆蓋,但是與那邊幾乎完全未經開發的原始雨林不同,這座島上的一草一木都有着很明顯的人工種植痕迹。
島中央是一片廣闊的白百合花園,經過精心培植呵護的百合花海間立着一幢哥特風格的二層小别墅。
有人摁響了門鈴。
已經上了些年紀的女傭長從屋内的可視門鈴看清了來訪者的樣貌,趕緊給他開了門。
那是一個看上去十分蒼老的老人。他一手拄着拐杖,另一隻手撚着一串紫檀串珠,進屋後一言不發,徑直走到樓梯口往二樓走去。
女傭長連忙跟上,同時以響亮又不至失禮的音量朝二樓的方向喊了一聲:“小姐,萊昂大人來看望您了!”
……
然而二樓那邊鴉雀無聲,根本無人應答。
“……”萊昂仍舊沉默着拾級而上,隻是臉色已然沉了下去。
一上到二樓,萊昂就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着一股隐隐綽綽的酒味。他回過頭盯了女傭長一眼,眼中盡是嚴厲的責問之意。女傭長明白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晚了,隻得苦笑着低下了頭。
萊昂走到一間半掩着的房門前——這裡也是整層樓酒味最濃的地方——然後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重重地一敲。
“……”
又是好一陣子尴尬且令人不悅的沉默。裡面的人沒動靜,萊昂這邊也沒有要主動去推門的意思。
最後還是女傭長上前一步,硬着頭皮輕輕推開了半掩的房門。
比之前還要濃烈許多的酒味如同掙脫囚籠般在空氣中肆意奔走流竄;一支支空啤酒瓶如一條條擱淺的死鲸,幾乎快要鋪滿地闆;房間的盡頭立着一張放有畫闆的畫架,畫架旁邊的地闆上躺着一灘看上去已經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爛泥”,“爛泥”手裡還緊緊地攥着一支空酒瓶。
“比安科!”
萊昂終于忍不住大聲喊了一聲那灘“爛泥”的名字,然後伸出拐杖用巧力挑起地上的一支酒瓶,那支酒瓶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砸中了“爛泥”的小腿。
“……唔?”“爛泥”如同百變怪重新塑形一般掙紮着從地上坐起。
“塑形”完畢之後原本的“爛泥”終于恢複了些人樣——原來那是一個穿着深藍牛仔褲、黑色背心的女人。
她揉了揉腦袋,面露痛苦之色,用半眯着的眼睛努力分辨了一下房門前站着的人後鎖定了萊昂身後的女傭長:“愛麗絲,去幫我弄杯蜂蜜水。”
“是,小姐。”女傭長如獲大赦,立刻頭也不回地轉身下樓。
眼見得這主仆二人輕車熟路的一應一答,萊昂立刻明白了同樣的橋段應該早就上演過無數次了。
“不在我身邊的時候你就是這副德性嗎?”他冷冷地發問,看了看她那不整的衣衫,又看了看她披散着的頭發,眉頭越皺越緊。
“爺爺你指的是啥,喝酒嘛?”經過不懈的努力,比安科終于完全睜開了雙眼——她居然擁有一雙罕見的紅色眼瞳。
萊昂大聲呵斥道:“你這個喝法叫酗酒!”
“有什麼關系,反正是在自己家裡,又不是在什麼社交場合——就算是也無所謂啦,反正全美國的精英混血種家族都早就知道你孫女是‘這副德性’咯。那些人在背後是怎麼稱呼我的來着?哦對了,‘黑魔女’。”
比安科扶着牆壁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站穩之後伸了個懶腰,然後釀跄着走到梳妝台邊坐下,拿出一把梳子開始對着鏡子梳理自己那頭淩亂不堪的黑發。
萊昂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勉強壓制住怒火,繼續質問道:“為什麼不回我信息?”
“信息?我看到了啊,但你又沒在後面備注‘一定要回複’。不過我還是很聽話地回來西雅圖了嘛,隻是一直沒等到您的進一步指示,這才小酌了幾杯。”
“夠了!”萊昂再次用拐杖狠狠地砸了下地闆,“油嘴滑舌、不修邊幅。這樣下去我怎麼能放心把整個勒布朗家族交付給你!”
比安科忽然停止了梳頭發的動作。
一番簡單的梳理過後,她終于差不多恢複了本來的尊容,那頭淩亂的長發之下居然隐藏着一張絕美的面龐。
她用那雙暗紅色的眼眸注視着鏡子裡的萊昂,忽然吃吃地笑了起來:“可是你又有什麼辦法呢,爺爺?你的兩個兒子都為了擺脫你的掌控脫離了家族——而且到後來一個死了一個失蹤了——我已經算是你最聽話也是唯一的合法繼承人了哦~
“要不然如果您還老當益壯的話……您再去給我找個新奶奶呗?然後給我生個小叔?”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笑得越來越放肆,絲毫不在意幾乎已經氣得發抖的萊昂。
接下來的某個瞬間,她突然又不笑了。
“所以咯,爺爺。”她恢複了平靜,也恢複了梳頭發的動作,“我保證會在大部分的時間裡乖乖聽您的話,所以剩下那些少得可憐的、屬于‘比安科’而非‘比安科·勒布朗’的零碎時間裡,就不要再對我無休止地說教了。
“畢竟……您失去不起又一位接班人了——無論對于這個接班人您是否滿意;而我也做不到像爸爸或者叔叔那樣決絕地脫離家族——無論對于這個家族我是否滿意。”
透過鏡子她注意到萊昂緊緊攥着拐杖的手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
“原定下下周的行程提前了,明天上午就出發。”萊昂最後隻留下了這麼一句,然後就沉默地離開了。
比安科終于梳好了頭發,站起身回到那個畫架旁,垂下眸子看向畫闆。
那是一幅肖像畫,比安科的肖像畫——準确來說,是十多年前的比安科。
畫像上的小比安科穿着華麗的禮服,戴着昂貴精緻的首飾,頭發梳得端莊整齊,雙手放在膝蓋上,安安靜靜地在椅子上端坐着。
畫裡的她俨然一個努力扮演大人的孩子,那雙紅色的眼睛裡充斥着對她已然看到過的已知世界的堅信,以及對她渴望看到的未知世界的憧憬。
“呵。”
比安科從地上撿起一支空酒瓶,舉起酒瓶沖着那雙眼睛譏諷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