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正也看了看張峞,但到底沒有接薄岚之的這番話。
但他的反應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看來在兵部之事上,嚴正與張峞達成了某些一緻。
眼下邊境戰事方休,朝中破例在此時對兵部進行铨查吏考,表面是在進行戰後的獎懲升調,實則是太後與周玺母子間對兵權的争奪。
現任兵部尚書是嚴正的外甥,此人多年來雖談不上無能,但也着實政績平庸,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太後也一直未曾動過他。
但如今朝中軍功赫赫者衆多,他這個兵部尚書的位置是坐得不太安穩。
太後本授意薄岚之暗自扶持他一下,但沒想到此人居然如此首鼠兩端。
太後因為身體原因,對世家的掌控力是漸漸弱了,但是多年積威之下,嚴正這樣的宰臣居然還是會如此迅速地動搖,這是在薄岚之意料之外的。
張峞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道:“就事論事,兵部铨考與文臣升調還是有所區别的。”
“區别在哪裡呢?”薄岚之眨了眨眼睛,笑道,“梁學翼素來的主張與靠軍功擢升軍将的觀念似乎是殊途同歸啊。”
張峞沒料到薄岚之會突然把事情導向這個方向,但他與嚴正私下的那些話也不宜當衆說,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辯駁。
嚴正将一切也都看在眼裡,張峞的沉默讓他有些不滿,轉而不輕不重地對薄岚之來了一句:“薄女史,你倒是看得分明。”
薄岚之朝他笑笑,意有所指道:“不敢,隻是嚴侍中慣好霧裡看花,難免有時會目迷五色。”
嚴正捋了捋胡子哈哈一笑,指着她道:“你這小丫頭是嘲笑我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了。”說着便放下了手中的筆,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勢。
薄岚之也跟着笑了一句,回道:“我哪裡敢譏嘲前輩。”
中書令看了看嚴正和張峞,低頭思索了片刻,轉而對薄岚之道:“國子監或許是少年們一時沖動,且不必深究。”
“如何處罰倒是次要的,這往來原委還是要弄清楚的。”薄岚之對他笑笑,并不順着他的台階走,“總要避免重蹈覆轍,不是嗎?”
“況且,這是陛下欽點的考功司郎中,這般甫一上任,便任由人随意質疑可不是好事。”
張峞問道:“薄女史想如何?”
“此番國子監祭酒和監丞教導不力,便撤下另行委職,梁學翼暫停履職考功司郎中,且先另兼國子監祭酒。”薄岚之說着,手下便開始提筆寫堂帖,“何時平息服衆,何時再接事郎中。”
張峞有些沉不住氣了:“梁學翼并無過錯。”
“那便待他查清之後再細論吧。”薄岚之不予理會,筆下飛快地寫好了,“其餘三位若無異議,我便落印了。”
“薄女史,這樣未免有些罰不當罪。”張峞起身,攔在了薄岚之案前。
但是薄岚之已經落印成封,隻待等會兒下發了。
中書令又開口道:“張将軍也不必這麼說,薄女史也沒有将他撤職,多兼一事而已。”
張峞當然不能任由薄岚之行事,這樣梁學翼就隻是在吏部挂個名而已,再難施使職權。
近看這兵部铨查會有變,遠思周玺的科舉改制本就受阻,如此一來怕是要延期或者直接夭折了。
張峞道:“梁學翼乃是陛下親任的吏部郎中,薄女史若要變動,應當先行向陛下奏報才是。”
薄岚之不屑一笑,道:“我如何敢違拗陛下的任命?隻是讓梁郎中多兼一職而已,尚在吏部權責之内,不好攪擾陛下。”
“而且,”薄岚之直接搶白,不讓張峞發話,“若事事都要向陛下奏報,那吏部各位臣屬豈不成了屍位素餐的飯囊衣架了嗎?”
張峞當然不服,拍案道:“你這是欺君罔上,我定要在禦前參你一本!”
薄岚之笑了,嘲他道:“你這樣附下罔上之輩,那裡來的膽氣敢說我欺君!”
薄岚之看着張峞,道:“請問張将軍為何在铨查兵部這樣重要的時候,如此袒護考功司郎中梁學翼?”
“是有意勾結?還是在暗中謀私?”薄岚之目光緊纏着他不放,“張将軍你須得講清楚才是。”
張峞咬牙道:“我張峞言論行事全秉公心,此事我問心無愧!”
薄岚之朗聲問道:“是嗎?那為何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吏部之事?為什麼接二連三地在堂前議事時對他出言相護?”
“如若真的問心無愧,便不要再幹涉此事!”薄岚之嚴詞警告道,“此地是諸位共同參議軍國大事的政事堂,不是吏部的會堂。你再這樣天天為了一個五六品的堂下官與我争執糾纏,便莫怪我不講情面了!”
“若是薄女史事事盡善,又如何會留與我争執的餘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薄岚之一臉不忿道,“你這般肆言無忌,屢屢惡語中傷于我,還試圖越權行事,真是不成體統,橫行霸道!我定要在太後與陛下面前讨個說法!”
張峞全無忌憚,跟着道:“簡直強詞奪理!且問薄女史敢不敢與我一同呈與聖聽?”
“有何不敢!”薄岚之毫不退讓。
場面一時有些劍拔弩張,中書令正準備出來說和,門口卻傳來了周玺的聲音。
“有事現在便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