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後凝睇着她,笑了笑:“李尚宮眼下不在,你但說無妨。”
薄岚之恭順地低頭道:“一切但由太後處置,臣不敢置喙。”
太後鼓勵道:“你素來乖覺,有任何想法建議都無須諱言。”
薄岚之搖了搖頭:“臣之前便與李尚宮生過龃龉,當時便令太後左右為難。臣将劄子扣下,便是不願再讓太後煩心。眼下朝政繁冗之際,太後本就勞心焦思,若臣還因這内廷之事加以糾纏,便是太不懂事了。”
“近來諸事繁雜,哀家或許隻能置而不問了。”太後随意地将劄子丢在案上。
“太後無論如何處置,臣都絕無二話!”
太後笑了笑,真的不再談論此事,轉而問起了兵部考核的進度。
薄岚之一一作答,沒有再多言李尚宮之事。
直到諸事禀告完畢,薄岚之起身準備退殿時,太後又叫住了她。
太後看着薄岚之,緩緩開口道:“李尚宮那邊,是該好好敲打敲打她了。算上之前的事情,哀家會嚴格處置她的。”
“是。”
薄岚之被太後瞧得一陣忐忑,聽到這句話終于放下心來。
她手裡捏着其他的實證暫時不必再拿出來了,眼下她在太後母子之間處境微妙,此事能置身事外,便不要多牽扯為好。
即便沈太後不會嚴懲李尚宮,但李尚宮此番也無法繼續在太後近前伺候了,如此薄岚之以後便有的是機會出手。
沈太後又道:“女學既然交到你手中了,這邊的銀錢賬冊也應當由你掌管才是。”
薄岚之笑了笑,乖巧道:“謝太後信任。”
太後輕笑了一聲,道:“薄卿也勿要辜負哀家信任才是。”
“臣既奉太後,自當唯命是從。”
太後笑了笑,示意她可以退下去了。
薄岚之帶着輕快地心情出了太後殿。雖然今日政事堂上略有些釁端,但關于李尚宮的事情卻還算順利。
而且她今日難得有半日休息,心下更是多了幾分欣愉。
薄岚之名義上是太後殿的女官,實際卻要參理政事堂諸事。故而這兩處的當值輪班,都有她的姓名。每每半月,她才能輪轉出半日的空閑出來。
以往這半日裡,薄岚之也總是安排得滿滿的。但眼下薄岚之卻準備把其餘事情先放下,想去見見周玺。
風吹過茂密的樹葉,一陣嘩啦啦地響。層層疊疊的樹影在地上斑駁交錯,遮掩着難以言說的女兒心事。
又一陣風吹過,樹影搖搖晃晃地疏散開一片空隙,一隻燕子的影子落在當中,飄飄悠悠地帶薄岚之回到了曾經的一個春日。
那時她已然在麟思殿住了有幾年,整日囿于這宮苑之中,薄岚之雖明白道理,但偶爾還是禁不住對外面心生向往。
一隻燕子風筝便在那時闖進了薄岚之的視線,帶着外面的豔麗色彩,引得薄岚之心馳神往,念念不忘。
時過多年,又遇到了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她忍不住要過去看看,到底是誰在放風筝。
腳步一轉,薄岚之正在心裡念着的人出現在她眼前。
周玺站在宮道拐角的陰影裡,一身簡練的武人裝扮,像是剛從北苑的演武小校場回來。
周玺習武的小校場與讀書的麟思殿相去甚遠。從前他去習武之時,薄岚之隻能留在殿中。
“陛下……玉郎你在此處作甚?”從宣政殿到北苑,無須經過此處。
薄岚之臉上的驚喜是顯而易見的,周玺笑着沖她揚了揚手上拿的風筝線軸。
“專程在此處等你的。”
薄岚之接過他手裡那隻燕子風筝,上面精巧的畫工,薄岚之一看便知是出自周玺的手筆。整個風筝做工精細雅緻,薄岚之禁不住直呼:“好漂亮。”
周玺一臉得意洋洋:“這風筝可是我親自畫的,如何?與當年你在樓上望見的那隻可是一樣的?”
“别無二緻,甚至精美遠勝之。”薄岚之抿着嘴輕笑。
見薄岚之喜歡,周玺滿臉期待:“正好今日天公作美,我們且去放放風筝。”
雖然薄岚之确實很想看看這風筝飛在空中的樣子,但看着頂上明晃晃的日頭,她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哪有人夏日裡放風筝的?”
周玺卻毫不在意,望了望枝頭搖擺的樹影,胸有成竹道:“無尤你且放心,今日風帶疾勢,這風筝定能飛上天去!”
“可是今日委實有些熱了……”立夏之後,這溫度是一日高過一日。
“我來放,你在一旁看着便是。”
見薄岚之仍舊面有猶豫,周玺直接拉過她的手,不由分說地便往北苑走:“你随我來,絕不是哄你,風筝定能飛起來……再過些時日才真是要熱起來了。”
早上政事堂那一幕,周玺應當是不太痛快的。
被朝臣當衆駁面,即便立行懲處,但周玺身為天子,還是有些餘怒難消的。
而這樣的局面裡,多少有薄岚之出的一份力。
這會兒還是順着他些吧。
薄岚之便跟着周玺,二人相攜同往北苑去了,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古樹後面,有一抹淺青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很快李尚宮便知道了此事,略想了想,她便起身往太後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