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為梁學翼是耳不聞窗外事的直愣書生,未曾想他居然對薄岚之手裡的女學都了解頗多,似是有備而來。
“梁侍郎,你隻是聽會。”中書令斜眉警告了梁學翼一聲。
縱然周玺傳梁學翼前來聽會,但聽會便隻可旁聽,政事堂所議之事,以梁學翼的身份,他并無權主動參議。
“中書令,要給年輕人說話的機會。”薄岚之将中書令剛才的話丢回去。
周玺看着中書令被噎得無話可說,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笑聲不大,卻是一種默許和縱容。
薄岚之見狀更加無所顧忌,對梁學翼道:“梁侍郎但說無妨。”
梁學翼出來挑這個頭,薄岚之是有些意外的,但如此比她親自出馬要好,薄岚之順勢鼓動梁學翼來做這個開路先鋒。
梁學翼看了看那抹紅色的身影,馬上又轉開目光,出聲道:“官辦女學每年都會有學業考評,其流程設定與朝廷科試多有相似之處。臣以為,不僅是主考的選擇,其糊名閱卷、定額排名等方式也都可以借鑒參考。”
話音剛落,梁學翼似乎就聽到了薄岚之的一聲輕笑。
聯想到會前薄岚之的那番話,梁學翼有些懷疑,眼下的情況會不會也是她設下的圈套。
開口前梁學翼心中也十分掙紮,他厭惡薄岚之不假,但薄岚之治下的女學确有可取之處,借以參考并非錯事。
他看不明白薄岚之的意圖,但如果因為怕被薄岚之利用便噤口不言,那有違他出仕為官的初衷。
梁學翼定了定神,筆直的腰背又挺了挺,他此言問心無愧。
嚴正開口大聲斥道:“女學畢竟不是育才之所,如此行事自然無妨。但對朝廷來說,冒然更改科試制度,未免過于輕率。”
科舉一年錄取人數并不算多,對于朝局影響有限,但這個例子不能開,否則吏部面臨的就是和兵部一樣被削權的下場。
“女學有女學的問題,國子監也有自己需要改進的地方。”梁學翼認真道。
嚴正懶得理會梁學翼,轉而看着薄岚之,責問道:“國子監乃是朝廷盡全力培養未來砥柱之所,豈能與官辦女學相提并論?”
“都是教書育人之處,何來不同?”薄岚之反問。
嚴正面有不屑,道:“薄女史,你的女學之内的事情,尚且未曾縷清條理,便不要對國子監指點了!”
薄岚之雖扣了梁學翼的劄子,但有意放了消息給李尚宮,嚴正等人對女學貪墨之事也有所聽聞。
薄岚之冷笑一聲,道:“都是由國家供養,嚴相不該将兩者分列而視。”
嚴正端着表情,冷言道:“國庫撥付的學田和供銀,與内廷節省下來的脂粉銀子可不是一回事!”
左仆射語帶譏諷地幫腔道:“國子監從未出現過貪墨之事。”
梁學翼跟着解釋道:“女學并不會像國子監那樣,每年都有戶部查賬。”
張峞譏笑一聲:“那也是有人督管不力的結果。”
中書令也道:“薄女史雖一片赤誠,但女學自身缺漏頗多,還是不要借以指點國子監的好。”
一時間,堂中幾人都一緻将矛頭對準了薄岚之。
薄岚之眉頭微蹙,環望一周,将衆人神色一一看過,爾後面上浮現出了一絲驚慌無助。
薄岚之歎了口氣,沖周玺淺施一禮,佯作無奈道:“不論國子監如何,女學願意向國子監借鑒學習,改過謬誤。”
借此機會以退為進,可以嘗試着開始女學的正經官秩之路,順便也能敲打一下不聽話的國子監。
眼見薄岚之又被群起攻之,周玺也忍不住了。
“薄女史本也不負責女學賬冊。”周玺對衆人道,“李尚宮貪墨一事,如今業已審結,不必再糾纏不休。”
“國子監和女學便互為參照,彼此借鏡觀形,也不失為一種好的嘗試。薄女史你來負責此事。”
眼見薄岚之對女學如此上心,周玺也不忍駁了她的心意。到底也就是一個女學而已,他直接滿足她的想法便是。
而且此舉也可以順勢給國子監施壓,不失為另一種的改革開始。
周玺突然開口定論是薄岚之始料未及的,略想了想,薄岚之還是拒絕了。
“陛下擡愛,臣不勝榮幸。隻是臣資曆尚淺,隻恐難當陛下厚望。”薄岚之低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