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歌很驚訝薄岚之的反應,難道薄岚之與周玺之間隻是周玺的一廂情願?但即使如此,薄岚之也不可能拒絕周玺的。
“不不,宮中一生未嫁的宮娥何其多也,怎會人人都能出宮嫁人?”薄岚之罕見地口不擇言了,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周玺的存在,一心隻想要反駁沈晴歌的話,想證明沈晴歌是錯的!
沈晴歌耷拉着腦袋,沒有再反駁,但薄岚之并不認為自己說服了她。
這話說出口,薄岚之自己都覺得有些強詞奪理。
沈晴歌是對的,世道如此,她如何能有例外?
薄岚之自诩聰明,卻直到現在才意識到,自己期許之事是違背常規俗律的。
她希望有人能以政績功過來評述她,但這是不符合常理的。
即使是沈太後,被人提起時,也很少有人會撇開她天子之妻,君王之母的身份,單單隻看沈太後的政績功過。
薄岚之站在原地,手裡的扇子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薄岚之下意識地将扇子搭在心口,似乎這樣就可以蓋住她糟亂的心跳聲。
看薄岚之這副模樣,沈晴歌很是沮喪,她以為自己此番對薄岚之的求好輕而易舉,卻沒想到對方一直敷衍,根本與她聊不到一起去。
薄岚之也罕見地沒有再多言,任由着一路冷場到了宴會上。
“哀家身子不适,就讓薄卿代為各位夫人祝酒。”薄岚之剛一到場,沈太後就示意她先去席間。
薄岚之帶着奉酒的宮侍,向幾位剛獲封诰命的婦人一一道賀,又對着早就诰命在身的夫人逐一見禮。這一番下來,京中軍将的家眷,薄岚之認識了個七七八八。
薄岚之覺得剛才與沈晴歌的一番話似乎是一場夢一樣,似乎過去了,卻又在她心裡揮之不去。
沈太後喚薄岚之過去,在耳邊低聲叮囑她可以借夫人們與軍将們拜訪走動。特别是兵部新官上任之後,要注意借此與他們經常聯系。
聽着太後與她說的這些朝中之事,薄岚之終于有了些實感,被沈晴歌攪亂的心神堪堪安定了下來。
剛才周玺看見薄岚之過來,不禁皺眉看了太後一眼,薄岚之說起來是能進政事堂的宰臣,但實際身份到底也隻是個宮女,她這樣過來,怕是要一直站到宴會結束。
出于周玺意料的是,沈太後示意薄岚之到自己下首的小案邊來坐。
但周玺的眉頭也依舊緊蹙,薄岚之不需要侍候全場,但是她的神情似乎不太對。
周玺心裡關切,忍不住頻頻回頭,越過沈太後去看另一邊的薄岚之。
沈太後對周玺的舉動很不滿:“陛下有事直言便是,你我母子間不必猶豫見外。”
“薄女史,提前上些熱食吧。”周玺随便找了個理由,與薄岚之對望了一眼。
薄岚之沒有給他過多的回應,匆匆應了一聲,便回身低頭囑咐人去傳話了。
夏日裡冷盤才更受歡迎,薄岚之安排的也以冷盤居多。熱菜雖備了些,但礙于進宴順序,現在大多還未呈上來。周玺開口要倒是也不麻煩,傳句話去提前端上來便是了。
見周玺還試圖回頭去看薄岚之,沈太後索性将話題帶到他身上,以免讓人瞧出端倪。
“陛下最近常跟哀家提,道是尚衣局的針線用着不熨帖,不知各家可有堪用的繡品可呈上一觀呢?”
時下雖然風氣漸開,男女成親前會隔着紗帳遠遠地見一面。但兩姓議親時,仍保留了男女婚前不得見時傳下來的舊俗。雙方過禮時,女兒家會額外拿出一隻女兒親手做的針線小物,以示閨閣品行。
沈太後邀請貴女們出席,各家自然也是備好了繡品而來的,連沈晴歌也準備的有。内侍們用托盤一一接了,小心地呈至周玺和太後面前。
周玺有些無言以對,今天是招待外命婦的宮筵,他本可以不來的。但是想到這是薄岚之第一次操持宮筵,宮筵禮儀流程繁多,周玺擔心她失誤,便過來看看,以便出事時能随時補救。
薄岚之做得出乎他意料得好,但太後卻借機又把選妃的事情折騰出來了。周玺以為上次太後殿晚膳之後,沈太後該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沈太後話已經說出去了,周玺隻得定了定心神,轉頭來看擺在托盤上的繡品。
這一隻隻針線小物大多精巧可愛,針線細緻緊密,紋案上頗有新意,細節處也多見巧思,若仔細一一看過,不免要贊一句各有其可取之處。
席間衆人都擡頭張目,期待着沈太後與周玺的反應。
沈太後始終面帶微笑,看不出好惡;周玺則鎖着眉,凝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周玺不是覺得這些繡品不好,隻是薄岚之并不通此道,他若是對此加以稱贊,尤其這些是有意加入宮中的姑娘的繡品,怕是駁了薄岚之的臉面;但這都是臣眷所獻,為了這一番出生入死的君臣之誼,他無論如何也要應付幾句場面話。
沈太後見周玺這般模樣,就知道今天這事怕是又要半路折戟,擔心他會當衆弄出什麼意外之舉,便對着薄岚之道:“這一個個的都這般精美,哀家看得眼睛都有些花了,薄卿不妨也來看看。”
沈太後說着,示意薄岚之上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