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洗耳恭聽。”嚴正看着薄岚之道。
“嚴相言重了。”薄岚之笑笑,不理會這個喜歡陰陽怪氣的老頭。
“我的想法很簡單——不動稅賦,減徭役。”
薄岚之話音一落,周玺便輕輕彎了一下嘴角。薄岚之沒有與他商議過,倒是心有靈犀,與他想到一處去了。
嚴尚書看着她:“那敢問薄女史,這徭役隻減免晚桑一縣嗎?”
“這自然是要在全國施行。”薄岚之微微一笑,對嚴尚書的問題早有預料。
“那薄岚之剛才提及的修整驿站,固河堤,清淤修渠……這些事務薄女史打算讓誰來出力呢?”
嚴尚書說着瞟了一眼劉工部,希望他能幫腔一二,畢竟這些事情最後都是要工部出面實施的。但劉尚書巋然不動,似乎這些都與他無關似的。
薄岚之将兩人的舉動都看在眼裡,繼續道:“除卻西北驿站要與兵部商議後才可确定外,其餘事項都可以從長計議。”
“前些年西北邊疆動亂頻繁,百姓深受兵役動亂之苦。好在陛下出征,一舉安定了西北防線。如今戰事已了,正是該讓百姓休養生息的時候了。”
薄岚之說着,看了周玺一眼。二人視線交彙,周玺心中一動,莫名覺得薄岚之如此甚是動人。
嚴正見周玺并不反對,心中猜測,這恐是二人早就商量好的。故而剛才周玺一直一言不發,由着薄岚之發問。
如果是這樣,那今日怕是就要這樣定了。嚴正心裡還記着上次周玺對他的斥責,真是讓他顔面掃地,心中暗恨不已。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的侄孫嚴瑞澤又被周玺抓住送女官私物。周玺沒有罰嚴瑞澤,反而讓他上折請罪,這種種言行之下透露出的不滿,嚴正自是察覺到了。
但是如今兵部的铨查尚未完全定下,嚴正不想在此時與周玺有正面的争執。
可若就此罷手,嚴正也是有些不甘心的。
如果能減免稅賦,嚴家的上百傾稻田可是能實實在在地留下銀子。
但徭役向來是按人丁戶頭來算,減免下去嚴家也落不到幾分好處。
見嚴正不語,嚴尚書冷笑一聲,率先站出來道:“既然薄女史已有主意,不若直接給下官一個明示,這要如何又減免民役又完成這種種事務!”
“上次你是如何用治理江南水患的預算,做完固堤疏溝和紡織渠同修的,今日便如何做這些。”薄岚之淡淡道。
“薄女史,上次戶部可是……”
薄岚之對他笑了笑,直接打斷道:“上次千難萬難,但是你們還是做到了,太後很是欣慰。”
薄岚之心裡也清楚,像上次那般強壓着他們的方法可一不可二。但借機警告他老實一些,還是可以的。
“你這是強人所難!”嚴尚書已經顧不上禮節,幾乎是大聲吼了出來。
“想對策全無主意,做事情毫無辦法。”薄岚之一臉的不以為意,視線轉向了江主事,“嚴尚書,你這個戶部尚書若是做不了的話,就讓賢吧。”
“你!”嚴尚書被薄岚之氣得不輕,但不待他多言,嚴正直接瞧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靜。
“薄岚之。”眼見薄岚之越說越過分,甚至要越權了,周玺忍不住出聲攔了她一下。戶部尚書的位置,不是她能決定的。
周玺看着薄岚之,将話題帶了回來:“那薄女史認為這徭役可以減去多少?”
薄岚之看了一下周玺,有些不滿他的阻止。比起嚴正,她更喜歡折騰嚴尚書,此人本事平平,但是脾氣倒是急躁,随便撥弄兩句,他就能跳起來,比嚴正有意思多了。
不過周玺已經發問了,薄岚之便了收了戲弄的心思,認真解釋起來。
“各地情況不同,減去的徭役也要有所調整。總的來說,晚桑縣可減去半數徭役。”薄岚之将剛才自己寫畫的那幾張紙呈給周玺看,“這是臣剛才大緻算出來的。”
“到時候增修紡織渠,優先征召葛農,人手大緻是夠的。倘若有缺,也不再征民役,直接由現在的官辦水利織坊出錢,雇傭勞力。”
說着,薄岚之看了嚴氏叔侄一眼,嚴正微微擡眼,似乎對她這套想法不甚認可。
“當然,這隻是大緻的計算,具體細則,怕是要與工部戶部商議計算後才能定了。”
周玺聞言看了一眼劉尚書,後者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臣定當盡快與薄女史議定。”
“薄女史,晚桑百姓情緒激烈,可等不得。”嚴尚書提醒到,他可不想讓薄岚之這般輕易如願。
“我知道,所以安撫百姓的诏書我已經拟了一份出來,等陛下禦覽無誤後,今晚便可發往晚桑縣。”這還是她在太後殿做小錄事時,練出來的快心快手。
周玺接過薄岚之呈上來的字紙,雖然并非嚴謹的奏折樣式,但上面各項計算思路清晰,顧慮周全,得出的結果令人信服。而那篇安民诏書更是寫得誠懇真切,既不失朝廷的威嚴,也不忘對百姓的關懷。甚至考慮到萬一此篇不合用,薄岚之還在下面又拟了幾個行文方向備選。
看着這些,周玺也忍不住在心裡贊歎了一聲,這麼短的時間之内,薄岚之居然能做到這個程度,實在是很不錯!
薄岚之對于朝局的熟悉程度讓周玺都有些自愧不如,這一番分析下來,哪怕他并沒有這般打算也會被薄岚之說服。
“都看看吧,”周玺示意内侍将這些拿給嚴正等人,“諸卿可還有什麼異議?”
嚴正這才知道剛才等人的時候薄岚之垂頭寫寫畫畫是在幹什麼。
他真的是小瞧薄岚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