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後隻得道:“是哀家讓她留下的。”
“雖說表妹是自家人,但母後在國舅病時留表妹在宮中,此舉實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周玺不贊成道。
沈太後看着周玺,心裡莫名地湧上一股凄迷的情緒:她到底是比不過正當年的年輕人了,一句話沒反應過來,就被抓住了錯處。
沈太後看了一眼閃着淚光的沈晴歌,示意她和其他宮侍一起都出去。
等殿中隻餘母子二人,沈太後看着周玺道:“陛下前不久才提拔了一名禮部侍郎,如今又想換下吏部尚書。這樣剛開始知預政事,就如此頻頻對朝中砥柱下手,會讓一衆臣工心生惶恐,難以安心于事的。”
“隻要母後能收心于内廷之事,想必大家也都會安心于事的。”
“百官安心與否,并非哀家一人所能左右的。”沈太後并不想理會周玺話中的意思。
周玺見沈太後如此,也不想再與她多談。
他本是打算與沈太後談一談讓薄岚之回麟思殿的事情的。但是沈太後依舊想着将他與沈家表妹強行湊對,周玺着實有些惱恨,便忍不住以沈國舅相挑釁。
這個舅舅他确實早想處理,隻是沈賢章本事平平,隻要沒有沈太後,他掀不起什麼風浪,周玺本沒有将他放在前列。
但今天話說到這裡了,提前讓沈賢章退下也不是什麼難事。就算是提前知會了沈太後一聲,也沒有什麼關系,相關事情周玺自覺都能處理妥當。
“陛下可還有其他事情嗎?”見周玺不語,沈太後也不想讓他多留。
“還有一事。”周玺淡淡道,說起他原本一來就準備說的事情,“其實也都算是一件事。薄岚之女官之身參議政事堂,還兼管戶部,如此安排也着實欠妥,朕希望她也能退出政事堂,回歸内廷。”
聞言沈太後笑笑,她可不認為薄岚之會同意。相反,薄岚之很有可能幫着她阻攔周玺換掉沈國舅。
沈國舅确實才能平平,但隻要他挂着吏部尚書的名号,薄岚之便可以借以行事,各處人員任用铨查,皆可經由薄岚之之手。
而且薄岚之如今身處政事堂,她手握吏部更便于她在那幾位宰臣之間行事,幹涉百官。
一旦國舅被周玺換掉,那薄岚之也就再無可能手握此權,在政事堂也有些難了。沈太後看得出來,薄岚之是有些貪權戀位的,讓薄岚之放手,她可是不會舍得的。
周玺居然還打算讓薄岚之離開政事堂,沈太後忍不住地有些想笑——這隻會讓薄岚之更加維護沈國舅,也更加依賴沈太後。
周玺枉自與薄岚之相處十餘年,居然完全看不懂薄岚之的心之所向。
沈太後問周玺:“陛下如此打算,可曾問過薄卿自己的意見嗎?”
“她會同意的。”周玺抿唇道。
看來是沒有和薄岚之商議過。
沈太後微微一笑,道:“那好,哀家便遵從陛下這份旨意,不會再多說什麼。”
“朕先謝過母後體諒。”
周玺有些詫異沈太後突然轉變的态度,她話裡的意思也令周玺疑惑。但難得沈太後不逼迫着他聽自己的話,哪怕她隻是口中應允,周玺還是心有欣然。
他暫時按下了心頭的疑惑,先應了下來。
隻要沈太後不幹涉,周玺相信薄岚之會聽他的話的。而沈國舅那裡,更是簡單易行,不必多慮。
“母後可以試着像剛剛和沈家表妹那樣,與薄岚之相處。”
見沈太後軟和了态度,周玺忍不住想趁熱打鐵,向她建議道:“薄岚之向來好學,隻要母後肯教,她也定會聽話的。”
“陛下不必費心,我比你更了解薄卿,也更明白什麼才是适合她的。”沈太後明白周玺話裡的意思,但不打算理會周玺的一廂情願。
這幾年相處下來,其實沈太後對薄岚之也頗為喜歡。
但喜歡歸喜歡,薄岚之的身世放在那裡,自身性子又不夠和軟,跟周玺兩個人,一個倔強,一個矜傲,鬧翻天是早晚的事情。
沈太後并不看好薄岚之與周玺會有什麼結果。
好在薄岚之倒是有自知之明,未曾表露過争做後妃之意。隻是周玺對沈晴歌實在是過于冷淡了,倒是讓沈太後很發愁。
“沈晴歌她……”
“朕會令人代為将表妹送回沈府的。母後既然認為國舅有疾在身,便不該留表妹在宮裡陪伴。”周玺沒有戳破沈太後的謊言,但這般強硬的态度,讓沈太後惱怒之餘又不好出言辯駁。
周玺想說的事情已經說完,見沈太後沉吟不語,便道:“母後若無他事,容朕先告退了。”
沈太後以手支頤,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周玺走出太後殿,長長地吐了口氣。和沈太後交談實在是讓他心弦緊繃,他既希望留着幾分母子溫情,又想迫使沈太後早些交權。
每句話都在親情與權力間拉扯,讓周玺疲累不已。
還沒等他松口氣,薄岚之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太後殿前面的宮道上。
昨日薄岚之憤而離開,周玺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與她講明白。現在過了一夜,想來薄岚之也冷靜下來了,周玺打算再與她詳談一番。
周玺略遲疑了一下,還是快步迎上去,對薄岚之道:“晚些時候,你來麟思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