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後離開後,周玺又拿出那份請示的劄子——這幾日他已然看過很多遍了。
周玺歎口氣,到底拿過筆來,在上面批了一個“準”字。
這一切都有人一一前來詳細地告知薄岚之,但她依舊沒有再明着插手此事。
薄岚之最近也都有意避着周玺,公事處理完後就躲在自己的小院裡,喝喝茶看看書,絕不在他處多做停留。
隻是偶爾的間隙,她還是會望着安靜的院門發呆。
她不是猜不到周玺對此事的反應,但是周玺這樣默不作聲,讓薄岚之也有些惴惴不安——她說不清是憂慮周玺在醞釀後招,還是在擔心周玺會因此感傷。
“咚咚咚。”院門突然響了。
薄岚之急忙望去,隻見李景如站在門外。
“薄女史,好久不見。”
薄岚之緊繃的脊背慢慢放松了下來,笑道:“到底是李姐姐,回來得這樣快。”
“還是要謝謝你幫忙。”李景如面帶笑意。
那天周玺允準戶部查賬之後,薄岚之就沒有再主動插手此事了。但是憑借李景如的能力,隻要給她一個理由,讓她能與外面聯絡,她便有能力自己回來。
李景如也是第一次來薄岚之這裡,院裡的花木繁茂,與沈太後殿中品類相近,卻風姿迥異,舒展恣意,她都有些看不過來了。
相較于沈太後,薄岚之對花木的要求甚少,隻要活着便好,以至于院中花木繁茂得都有幾分蕪雜了。
李景如心下雖然好奇,但畢竟是前來做客,不好一直四處張望,幾步便行至薄岚之坐的小亭前,将手裡拎着的東西放到薄岚之面前的桌上。
“淨水堂後面的池塘裡摘的新鮮蓮子,帶回來給你嘗一嘗。”
薄岚之看着那一個個青嫩的蓮蓬,好奇道:“這怎麼吃?”
李景如詫異地看着她:“你沒吃過嗎?”
内苑之中有好幾處蓮花池,薄岚之這小院後面的池塘也是與禦花園的蓮池暗中相連的,但薄岚之居然沒有吃過蓮蓬。
薄岚之搖搖頭,道:“我隻吃過煮熟的蓮子。”
說着伸手剝了一粒蓮子出來,青綠的顔色與她吃過的那些大相徑庭。
麟思殿裡是沒有蓮花池的,她以前隻見過周玺給她折來的荷花荷葉;離開麟思殿後,她事務纏身,也沒有時間精力關注這些了。
薄岚之一直将那粒蓮子撚在手裡左看右看,李景如見狀,便另拿了一隻蓮蓬,剝給她看:“這一層青皮也要剝掉……”
薄岚之嘗了嘗,新鮮蓮子鮮甜軟嫩,清潤的味道與她之前吃過的那些迥然不同。
“倒也不錯。”
薄岚之好奇道:“怎麼以前沒有見寺裡有人吃這些東西?”
李景如揀了一隻空茶杯過來,将一粒粒剝好的蓮子丢進去,推到薄岚之面前。
“淨水堂那裡偏僻,往常少有人去。”
如果不是這一遭事情,李景如也不會在那裡久待,便也不會采得這青色蓮蓬。
“我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李景如遲疑了一下,道。
薄岚之看了一眼茶盞,裡面剝好的蓮子粒,白嫩嫩的。
“你說便是。”
這一番去而複返,李景如也看出來女學即将道盡途窮,如今到底還是決定向着薄岚之的話試一試。
“淨水堂後的那條水渠,你當是見過……如今水力紡車已經不像最初時那般笨重,那條水渠略修一修,應當是可以帶動的。”
眼下的水力紡車改良試用,是在将作監那裡進行的,李景如思來想去,總覺得還是将這些都握在女學自己手裡才好。
“将水力紡車移回女學……”薄岚之其實也早有此想法,隻是有幾個現實的問題放在眼前,并不好解決。
“将作監那邊工匠衆多,每每精進修改,總能很快做出實物來,福恩寺這裡地處偏僻不說,也不便工匠們進出往來。”這也是最初會将水力紡車轉出女學的原因之一。
“而且,現在官辦織坊能否繼續留在女學也還有待商榷,要将紡車移回女學,眼下并不是一個好時機。”
“最重要的,将作監那邊輕易不會同意将這等實績拱手送人啊。”
“眼下還是要先将女學移出福恩寺,如果在世人眼裡女學還是那個撫養孤女之所,那我們再努力也效果甚微。”
薄岚之認真勸道,她仍然認眼下應當着力先将女學從福恩寺裡獨立出來。
但是李景如仍舊心有顧慮,薄岚之所言雖不無道理,但女學如果按照薄岚之的設想從福恩寺脫離出來,成為國子監那般正式的官辦學府,勢必要先面臨一場艱難的風暴。
這一番下來,女學是否能存在都不好講,如何能談以後,談将來的出路呢?
但是不按薄岚之說的辦,這一切也是個進退兩難的局面,繼續借水力紡車托舉女學并不現實。
李景如蹙着眉,糾結道:“你容我再想一想吧。”
可時局并不會給時間讓她們考慮,知道李景如回來後,沈太後立即将二人叫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