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張旬笑起來,“錢等手機修好,我會一起轉給你的。”
“嗯。”
你記得就好。
“那現在我和你一起整理房間吧。”
“額……”
蔣冬霓大腦飛速地運轉,但一時想不出如何阻止張旬的理由,他向她走來,她不自覺後退一步,反而踏進了屋裡,把虛掩的門推了開,她試圖想掩蓋的混亂好比一副凸起的立體畫,映入對方眼簾。
蔣冬霓明顯看到張旬愣了愣,而她立刻讓自己鎮定下來。
房間亂了點怎麼了,收拾幹淨不就行了?合同簽了,張旬不想租也不行了。
張旬臉上閃過了然一切卻沒有戳破的忍俊不禁,自然地邁進房間裡,“你看哪些東西還是先放這裡,電腦要搬嗎?”
蔣冬霓覺得張旬這個人好陌生,“……搬吧。”
大不了等張旬走後她再搬回來。
“那這個……”
一把年代不可考據的躺椅。
“先放這吧,或者你搬到客廳去,夏天的時候可以搬到陽台納涼。”
“放這裡吧,這些書你要嗎?”
“書架還放得下嗎?”
“放得下,這裡還有幾盒泡面。”
“……沒過期吧?”
“還沒。”
“……給我吧。”
張旬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幾個壓癟了的啤酒罐易拉罐。
蔣冬霓把垃圾從他手中拿走,咧嘴一笑,“……我有時候會喝點小酒。”
“小酌怡情。”張旬說。
“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空間收拾出大半後,張旬有餘地把床底下的幾個紙盒子拿了出來。
“這些是?”
蔣冬霓也不太确定了,看起來像是高中畢業後整理的箱子。
撕開最大一個紙盒的膠帶,打開,裡頭有一個美術工具箱、一個畫闆夾還有一些零散的繪畫工具。
再打開一個,裡頭裝着各種類型、大小不一的本子還有活頁冊,都是她以前畫畫的本子。
蔣冬霓覺得自己猝不及防被回憶撞了個滿懷,有些懷念也有些失落,礙于張旬一個外人在場,她沒有機會獨自哀悼下自己逝去的青春,于是起身去找膠帶,想把箱子重新封起來。
張旬問她:“都是你畫的畫嗎,我能看看嗎?”
蔣冬霓看他一眼,很大方:“看吧。”
張旬随手抽出了一本她初中的素描本,蔣冬霓也湊過去。
對這本A5大小的白色牛皮紙冊子,蔣冬霓有印象,整本都是她某個時期的速寫練習,有風景有人物有動物。
當時她覺得自己畫得不錯且畫得越來越好,本子無意間被媽媽看到,她一開始是緊張地等待誇獎的,但媽媽越往後翻眉頭皺得越緊,最後重重地歎了口氣,她毫不掩飾失望,丢下一句簡短的評價:“線條這麼亂。”
媽媽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是蔣冬霓繪畫道路上的啟蒙老師。蔣冬霓畫畫最初的動力,是想要得到她的表揚。
但媽媽極為嚴格,無論蔣冬霓畫什麼、怎麼畫,她都不曾滿意過,因為看不到結果的希望,她随之放棄了對蔣冬霓的培養,從嚴厲冷酷到不管不顧,無所謂蔣冬霓還有沒有在畫畫、還想不想再畫畫,而蔣冬霓在不知不覺間,完成了畫畫與媽媽之間的課題分離。
所以她才一直畫到了現在。
她那時不成章法記錄每一個細節,覺得是畫功的體現,被媽媽批評後,難過且不甘想要證明自己可以畫得很簡潔,于是立刻換了另一種極端的風格。
現在再來看這本冊子,蔣冬霓得承認,線條是亂的,但這些多餘的線條,讓蔣冬霓代入了十年前自己觀察世界的眼睛。她進步了一些,但不可避免地也失去了一些。
“這是你初中畫的?”
“嗯,怎麼樣?”
“你畫的真好。”
類似的話,完全不一樣的語氣。
“是嗎?”
“是的,雖然我不懂畫。”張旬說,注意到蔣冬霓的眼神,問,“……怎麼了?”
蔣冬霓笑了笑,收回目光,“沒什麼,你很有眼光。”
張旬也跟着笑,另外抽出一本活頁冊,蔣冬霓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