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突然辭職,畢彭應該有所猜測,但出于基本的仁義,她沒有挖苦她,畢竟在她當初準備簽約孟行遠公司的時候,畢彭就勸過她:“你不是受不了上班才辭職的嗎?不然再堅持一下,沒錢的話我可以先借你啊。”
“我知道,但借錢不是個頭嘛。”蔣冬霓說,簽約自然有簽約的好處,“有公司平台的話,曝光和機會都會更多,對于我這樣沒什麼名氣的畫師,也挺合适的。”
因為那個時候,在過去三個月裡,她平均每月隻合作了兩單低價的商稿。
而孟行遠是蔣冬霓大學加入的校美術社團的社長,大她兩屆,畢業後創辦了一家文創公司,得知她離了職在做自由畫師,便朝她遞出橄榄枝,蔣冬霓沒有不接的理由。
“你不要和我說編輯那套話術,我又不簽約。”畢彭說,“我是希望你清醒點慎重點,别一聽是孟學長的公司就把自己給賣了。”
畢彭話說得太糙,蔣冬霓說她也不是無知的工作小白,石頭花這家公司,在業内其實已經小有名氣。
畢彭說:“孟行遠現在是老闆,公司老闆和大學社團社長,完全是兩個概念。”
蔣冬霓說:“我知道,但他也坑不了我什麼吧?”
畢彭是支持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的一方,并說蔣冬霓雖然不笨,可在男女之事上可以說得上一句遲鈍,在她的熏陶下,稍微開竅了點,但還是有賊心沒賊膽。
她一向沒什麼耐心,不喜歡勸别人也不喜歡勸自己,遂放棄,最後道:“反正我是不會想給認識的朋友打工的,合夥人還可以考慮一下,我是怕你到時候心裡有落差,你别是沖着孟行遠去的就行。”
蔣冬霓不否認她對孟學長的敬仰,但她絕對沒有想過和他發展超出這一範圍的感情。畢彭不相信,她堅持認為蔣冬霓是為了孟行遠才去的石頭花,不然完全可以找一份更好的工作。
現在離職了,蔣冬霓知道畢彭定然猜到與孟行遠有關,但慈悲地沒有咄咄逼問。
——因為的确被畢彭說中,蔣冬霓也沒臉和畢彭訴苦。
現下和張旬自然也不可能全盤托出,蔣冬霓隻摘客觀事實陳述:“我大學的一個學長畢業後開了一家出版設計相關的公司,我第一份工作離職後他找我簽約,你之前看到那本畫冊,就是去年參加一個藝術展覽的時候印的。”
張旬點頭,靜心傾聽。
提起來,心情還是沉重,蔣冬霓有點不想說下去,但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我那個學長脾氣很好,很開朗很穩重的一個人,所以能進他公司我特别開心,但是後來吧——雖然我也理解,運營一個公司很不容易,需要平衡規劃很多東西,但當你發現一個人、一個東西變了,或者說,它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不管怎麼樣,還是會……”
挫敗、難過、憤怒、失望……當這些折磨她的情緒一天天堆積直至她無法忍受的那樣,蔣冬霓沒有爆發,隻是平靜地接受了一切。
“我學長和我一開始說的是,希望公司能作為一個比較公平的合作平台,所以無論畫師名字大小,還有專門的工作人員會去挖掘一些小衆畫手。”蔣冬霓自覺自己講得太牢騷,這點事對張旬所接觸的環境的來說,估計連下酒菜的資格都沒有,“類似于有一個平台專門給小演員的試戲,但試戲到最後,還是會因為這因為那改變結果,我後來才懂我學長當初為什麼說得是‘比較公平’,我說這些,你别覺得我幼稚。”
“不會。”張旬搖頭,“所以你辭職了?”
“嗯,還有一些别的事……我也不覺得我自己有多正義,但我以前一直覺得我學長是一個很有藝術追求的人,他明明想要公平,但又默許了不公平。”
學長、學長……純情到有些刺耳,按耐下微微的不耐煩,張旬循循問道:“那你學長知道你為什麼離職嗎?”
“……知道吧。”
他什麼都知道。
張旬說:“但我覺得,你不應該放棄畫畫的,你畫的真的很好。”
蔣冬霓疑惑:“我沒放棄?”
張旬愣了愣,“抱歉,那應該是我弄錯了。”
哦,蔣冬霓明擺了,估計是她之前和張旬說她最近沒怎麼畫畫被誤會了,她解釋道:“我隻是最近沒怎麼畫了而已,之前離職後一下子接了太多稿子,需要恢複下元氣。”
“原來是這樣,那就好。”張旬臉上笑意很暖,是一種放心的笑。
蔣冬霓微微滞後于他居然把自己随口說的一句話放在了心上的意外中,讓她不禁懷疑難不成他這些天一直在找機會想要鼓勵她嗎?
“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張旬又問,眼睛亮着懇切真摯的光。
“啊?”蔣冬霓回過神,“沒有沒有……不用。”
張旬不說,蔣冬霓還沒有想法,他一說,她莫名想起了那副重新壓回箱底的肖像畫。
但他能幫自己什麼呢?當模特嗎?蔣冬霓想象了下那個畫面,覺得乏善可陳,比起張旬端端正正地維持着一個固定姿勢,他動起來的樣子反而更好看些。
就好比養了一條觀賞魚,自然希望看到魚遊來遊去的姿态。
不對,她不應該想這些。
收回放飛的思緒,忽然聽見怪異的聲音,誰的喘氣聲?
不是她的,也不是張旬的,看向屏幕,才發現電視上的男女主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啃在一起。
蔣冬霓:“……”
張旬臉色不變,蔣冬霓也挺淡定的,“對了,新買了一條圍裙,給你。”
深灰色淡條紋,十塊錢的貨色,但比那條紅黑格子、印着劣質卡通圖案的圍裙好不止一個檔次。
終于可以換一條圍裙,這是這幾天來唯一一件令張旬欣慰的事情,但他表面上還是假裝無知和驚喜:“為什麼買了一條新的?”
蔣冬霓當然不能說是因為之前那條太醜了讓他穿在身上着實有些暴殄天物,但她沒想到張旬當下直接套在了身上,新衣試穿似的,“怎麼樣?”
“挺、挺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