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啤酒,蔣冬霓喝了三杯,張旬勉強喝了一杯。
初夏并不是适合喝啤酒的季節,天氣還沒太熱,酒卻太涼,開了另一瓶啤酒喝了大半,仍然沒有滋味,蔣冬霓拿起一旁送的贈品,蘋果味的酒精飲料,8度。
蔣冬霓拉開拉環,往張旬空了的杯子裡倒,張旬想攔沒攔住,無奈地輕歎了口氣。蔣冬霓看他臉色無異,隻是神情和姿态相比平常随意懶散了許多,一副微醺的模樣。
“不是吧,你這就醉了?”
張旬修長的手扶着杯子,笑看了她一眼,卻搖搖頭,不承認似的。
“咕噜噜——”
啤酒罐傾斜角度略過,張旬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啤酒罐擺正,但還是被鼓湧而出的酒水打濕了手,蔣冬霓叫一聲,連忙把手從張旬的手心裡抽出來拿紙巾給他。
張旬說沒事,先用剩下的酒把蔣冬霓的杯子倒滿,才接過紙巾擦了擦手。
蔣冬霓喝了一口,入口微澀,有點奇怪但還挺好喝的果汁味,連勸張旬試一試,她勁兒上來,這一杯喝下去後覺得自己的臉瞬間熱騰了起來,她喝酒會臉紅,而張旬顯然不是,隻有嘴唇看起來很是紅潤光澤。
她和張旬提起像她這樣喝酒上臉的人是體内缺一種什麼酶,具體什麼學名卻想不起來,她拿出手機搜索,一字一頓說出答案,“乙、醛、脫、氫、酶。”
“你……”
蔣冬霓打斷張旬,她看懂了張旬眼裡的意思,“我沒醉。我覺得我們這種喝酒上臉的人,有好處也有壞處,在想喝的時候碰上那種擔心你喝多了的人就很掃興,但如果是在一些不想喝的情況,就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反而是你們這種無論喝多少臉都不會紅的人更容易被人勸酒。”
“我本來酒量就不是很好。”
“那你平時聚餐,或者應酬怎麼辦?”
“不想喝酒的話就不喝,沒事。”
“碰上那種硬是要你喝的呢?”
“我一般不和這類人吃飯。”
“這麼厲害?”蔣冬霓說。
張旬淡笑。
“不過我們都沒想到你會去演戲。”
“我們?”
“我們這些高中同學嘛。”
“碰巧有機會吧。”
“我知道,你給學校拍宣傳片然後被挖掘出道了嘛。”
“你怎麼知道的?”
“不記得了,要麼是别人和我說的,要麼是你太火我自己上網看到的。诶,你當時怎麼會去拍那個宣傳片?。”
“一個朋友是攝影,原本定的演員受傷了,算是幫忙。”
“你這麼樂于助人呢。”
話說到這裡,蔣冬霓終于有點懷疑自己喝多了。她拿起空了的易拉罐,找準字符,确定隻有8度,但這酒的後勁兒好像有點大。
她的意識還是很清醒的,但喝點小酒一放松、一飄飄然,說話難免會有些口無遮攔,不過張旬看着沒有生氣,蔣冬霓也自認自己尚有分寸,便和他繼續閑扯:“如果高中那會兒讓你拍你肯定不會答應。”
“為什麼?”
蔣冬霓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就是感覺你不會答應,其實你高中的時候其實挺讨人厭的,你就是表面上好像和大家關系都很好而已,實際上你看你有朋友嗎?你為了能讓我留你住我家還說些什麼可惜我們高中沒能成為朋友的鬼話,你那時候哪裡有想和我當朋友啊?”
張旬看着她,忽而輕輕笑了笑:“我應該有的。”
他這一笑把蔣冬霓搞懵了,“什麼叫應該有的?哦,因為你失憶了不記得了是嗎?”
張旬搖頭。
蔣冬霓嫌棄地擺了擺手,“就你上回看到的那幅畫,我們兩個被安排到一組,但你知道你當時說了什麼嗎?你問我為什麼不看你,怎麼不看你也能畫得這麼好,我說你怎麼這麼自戀呢?好像我不捧着你你就不舒服似的,但也不見得你有多享受被人捧啊?”
張旬用他慣有的一派天真的神情問:“所以你真沒看我嗎?為什麼不看我,我不是你的模特嗎?”
“因為有人起哄!”蔣冬霓憤憤,“隻是給你畫幅畫就被起哄說我喜歡你,我冤枉死了都!”
有些事情就是會記得,慢慢被時間風幹,随便提起來,就像提起昨天晚上吃了什麼一樣,但有的時候,記憶也會像海綿重新被泡進水裡一樣,再幹癟,總能擠出情緒。
另一位當事人則因為沒有這段記憶,完全像個局外人,蔣冬霓毫無章程地問張旬:“你覺得你長得帥嗎?”
張旬微一挑眉。
蔣冬霓又問,以一種斷案的果斷口氣:“你是不是從小被誇帥誇到大?”
張旬反應過來,倒是有點不好意思地避開了視線,喝了口酒,他說:“冬霓,你是不是有點喝多了?”
蔣冬霓自顧自的:“我當時就是把你畫得太帥了,帥到别人覺得我喜歡你,你說,這什麼邏輯?那怎麼不說我畫得太好你愛上我了呢?”
她誠心發問,好像張旬就能回答這個問題。
“我高中的時候還罵過你你知道嗎?因為班上那些人老說我喜歡你,當時我真的忍了很久,終于有一天忍無可忍,我說,你長得帥我就要喜歡你嗎?誰喜歡你誰喜歡去,我根本看不上你,我還說覃思正比你帥多了,現在覃思正是帥的啦,但當時我的确是亂說的,反正結果就是正好被你聽到了——诶,張旬,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啊?”
張旬但笑不語。
蔣冬霓歎了口氣,張旬什麼都不記得,說這些陳年舊事,對牛彈琴也不過如此了。她一口喝完剩下的酒,“你等以後有機會,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你這樣也不是個事。”
“醫生說這個沒辦法,隻能等它慢慢可能會記起來。”張旬解釋。
“等到什麼時候?到時候估計你早就搬出去了,算了,我和你說這些隻是因為……”酒氣翻湧,蔣冬霓停下緩了緩,“怎麼說呢……所以那時候你說你想住我這我不願意,雖然你可能覺得這不是你的錯,覃思正也這麼說,但我當時真的挺氣你的,不過這段時間和你接觸下來……”
蔣冬霓臉紅紅的,比平時多了份嬌憨,張旬瞧着也覺得可愛了些,多了點耐心和好奇想聽聽她還會說什麼。
“可能……可能是我誤會你了吧,我不習慣被誤會的感覺,所以就算你都不記得,我還是得跟你說。”
張旬應了聲,給到适當的回應。
“你如果知道高中時候的你在我眼裡是什麼樣的,你大概也能推斷出高中時候的我在你眼裡是怎麼樣的。”
這句話又繞又長,蔣冬霓說完自己琢磨了下,認為自己講清楚了意思,“我也就是看你可憐……但我現在覺得你其實挺好的。”
“哪裡好?”張旬柔聲問。
他确定蔣冬霓已經醉了,就這點酒量還說自己酒量不錯,張旬覺得她這個人有時候真的心裡差點數。
蔣冬霓被誘哄着掰手指頭列舉張旬的優點,“會做菜、會做家務、有錢……”
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小,她實在有點暈了,單手撐着額頭,腦袋微垂。片刻,微緊的眉頭舒散開,蔣冬霓又擡起頭來盯着張旬看,有些茫然的眼神慢慢聚焦,像撥開烏雲的月,變得清亮。
她一本正經地好奇問他:“現在誇你好看的人是不是更多了?”
張旬否認,蔣冬霓不相信,“你現在聽到有人誇你帥你還有感覺嗎?”
“有啊,”張旬帶着笑意,“被誇當然會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