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再不走,我報警了。”剛入秋,年輕女孩子穿着睡衣,披了件薄薄的外套,那張好欺負的包子臉上,居然罩着一層冷霜。
女人皺眉,“報警就報警啊,你報啊,我看你敢不敢?你今天報警,我明天就到你學校去鬧,說你……”
“閉嘴!”一眼掃來,那雙黑黝黝的眼瞳,莫名帶着股懾人的冷意。
這氣勢,和平時的包子完全不一樣,女人懵了,一時竟不能言,男人反應過來,“别裝了,讓老太婆出來——”
“我叫你們閉嘴!”莫梵花垂在身側的手指一擡。
一個又個黑影飄蕩過來,可誰也看不見,飄飄蕩蕩的鬼魂從兩個人身上穿過來,又穿過去。
走道裡,老式的鎢絲燈發出跳動的聲音,忽明忽暗。
兩個人忽然覺得身上發冷,後脊的冷汗止都止不住。
就突然覺得很害怕,也不知道怕什麼,可就是怕。
對面一雙漆黑的眼瞳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們,他們好像被什麼盯上那樣,竟然動彈不得。
他們都知道哪裡不對,可又說不上來,隻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似有好多聲音在竊竊私語,私語聲就像在腦子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又笑又哭。
窗外月色清冷,将掉了牆皮的老樓照出幾分瘆人的寒意,不知道誰家燒的紙錢沒熄,又被吹起來。
飄飄蕩蕩的灰燼,還有沒燒盡的半個紙元寶,就那麼剛好,掉在他們腳下。
明明掉下來了,無端端又虛浮了幾下,耳邊的私語聲立時更響了。
兩人猛地一激靈,忽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半!
頓時臉色煞白,吓得話都說不出,轉頭就跑。
站在門前的年輕女孩冷笑,被鬼魂的能量穿透過身體,接下來的七天,他們怕是不會太好過。
“花花,我叫你别管,你怎麼突然膽子這麼大啦?他們真的去你學校鬧可怎麼辦?你這孩子。”吳阿奶心疼,又氣,紅着眼把她面前的門關上。
“阿婆沒事的,他們不敢去學校,真去了,我就敢去他們單位鬧,我不怕。”
吳阿奶就像沒見過她一樣,摸摸她的臉,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
看這孩子都被逼成什麼樣了?不過膽子大了,總比被欺負好。
吳阿奶感慨萬千,可不就是這樣嘛,就和網上說的一樣,對自己的親娘和外甥女這樣,生那種兒子還不如生塊叉燒。
老人氣得不行,險些沒睡着。
莫梵花安撫了幾句,等吳阿奶終于睡去,自己又悄悄爬起來,找了燒紙時候沒用完的香燭,又從廚房裡翻出晚上吃剩的紅燒肉,盛了滿滿幾碗米飯。
想了想,把現在再也不會吃的零食也一起拿了。
走到樓下,她把吃的放作一排,再點上香燭,讓那些幫了忙的孤魂野鬼享用。
“今天謝謝你們。”
世事講究因果,她借用了鬼魂之力,還它們一份香火情。
幾個鬼圍過來,高高興興地吃香火。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死過一次的關系,鬼魂不像以前那麼怕她,她和鬼魂的溝通能力好像變強了。
但她可是抓鬼的,鬼都不怕你了,這還算好事嗎?
難道她不做天師,要轉去做鬼師了?
莫梵花蹲在地上,撐着下巴陷入沉思。
夜色正濃,老弄堂裡,就隻見一個年輕女孩披散着長發穿着白衣蹲在那裡,面前燒着香燭,那香燭的火光,就像呼吸似的,忽明忽暗。
一陣腳步聲循着光亮,慢慢走進她的視線。
莫梵花略微擡頭,一個男人站在不遠處。
也是一身睡衣,腳下是一雙皮子面的拖鞋,一看就很講究,睡衣面料在夜色裡無比柔和,有一種好像絲緞似的朦胧光澤。
他沒穿襪子,露出一截腳踝,腳面皮膚很白,就像莫梵花在上輩子,看到有錢人家的少爺,養尊處優,不知疾苦。
莫梵花再擡頭,脖子都要酸了,才看到他的臉。
他的臉上背着光,樣貌看不真切,但是很高,高得她要仰起脖子看他。
他的頭發整理得很整齊,比一般人都要整齊,一點看不出是穿着睡衣要睡覺的樣子,像是随時都可以穿上禮服,去赴某個宴會。
他的氣質和别人都不一樣。
他身上“不幹淨”。
整個人的“氣”,就連現在功力打折的她都能感受得到,非常濁,且雜亂。
氣不純,則運不順。
氣運從此衰落。
可惜,現在她根本沒能力管别人的事,就剛才,她已經把自己所有力氣都用完了,結印,和鬼溝通,都是十分耗費精神的。
人的精氣神有限,她才到這裡沒多久,連這具身體都還沒養熟。
……嗯?等等!就在擡頭的光景,莫梵花眼前一花,似看見她和阿婆住的老房子隔壁,那棟樓包裹着一團黑霧。
黑霧裡鬼影憧憧,無數觸角爬滿了樓面,黑得好像流淌出墨汁一樣。
莫梵花再仔細去看,又不見了,仿佛剛才隻是她的幻覺。
“慕冶,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一個年紀稍長的男人從遠處小跑過來,似乎不敢驚動,說話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