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評估着，要吃到姜雪吟，先得打敗紀筝這個半路殺出來的。

她好像道法很厲害。下午聽她講了半日，從前斬殺的厲害妖魔不計其數。

紀筝沒想到自己胡侃，會給自己侃出條生路來。

怪物文仙有所顧忌，先吐了一口鬼火來。

“冥火燎原。”

紀筝擡燈化解。冰蝶紛飛而出，纏上怪物手臂，凍得它起了一層白霜。

文仙有雷擊舊傷，實力大減。

它撞開窗戶，一躍而出。

幾下爬到船舷邊，跳進海水裡。

血色障壁無刃自解。

紀筝沖入暴雨中，海水漆黑翻湧，很快吞沒了文仙。

它遊動的黑影，逃遠不見了。

“得救了……”姜雪吟嗓子喊啞了。沙啞難聽。癱倒在地。

血水沿着房間底部漫出來。

流到甲闆上，流到偏低的房間裡，流進底艙的後廚裡，直到武仙的頭發和指甲，在水中浮起。

孩童的尖叫打破了船上的靜寂。

低處房間裡的船客，熟睡在倉庫米袋的廚師，正緊鎖房門數錢的船主，全都醒了。

青蓮舫，今夜均無眠。

……

小碧姗姗來遲，渾身都被雨打濕了。頭發都糊在臉上。“總算找到了。我遇見鬼打牆了。”

她鬧肚子，從淨房出來，怎麼都找不回嫡小姐的屋子，倒是意外躲過一劫。

船主正在安撫船客們，等過了今夜，就到終港。

有道士道姑在，大家不要自亂陣腳。

紀筝：……

文仙遁走，鬼打牆破了，姜梨滿也醒了。驚魂未定，與小碧互相察看。主仆二人都很後怕。

“小姐，還好我肉酸，怪物也嫌我。”

“那倒沒有。它應當餓了很久。”紀筝走到屏風外，侍女們睡的榻旁。

小碧的橫榻，離文仙最近。床褥早就被撕得稀爛，床鋪上都是惡心黏膩的口水。

顯然，文仙夜半現形，第一個搜刮的就是小碧。

一場拉肚子，救了小碧的命。

小碧反應過來，軟到在姜梨滿懷裡，“小姐，我害怕。”

姜梨滿抱着她安慰，“你肯定不會有事的。”

頓了頓，她又加了一句，“都過去了。”

那伽走過來。看着雨中的海面。

這一次，還是紀筝的大局觀救了他們。

他沒有預料到，這怪物如此狡猾。捕獵之前，在房間外還罩了一層障壁。

若是自私點，他和紀筝用僵屍屏息躲過去。

等時效已過，有障壁，有未必好走脫。

他望了眼紀筝。

紀筝好像總是這樣，在危急關頭作出看似冒險的決定，最後事實卻證明，是最優解。

紀筝正奇怪，“蜀山的護衛呢？怎麼一個都沒看見？”

姜雪吟回過神，跟着大哭大鬧，“我護衛呢？”

她這個主人都這樣了，竟然還不來找？

船主聽了，趕緊叫人去對應的船艙找。

船員發着抖回來了，話都說不利索了。

“沒了，都沒了……”

紀筝扶住船員，“帶路。”

到蜀山護衛們的房間一看，床鋪齊整，紀筝摸了摸，上面都有一層薄灰了。

她掐訣搜尋，隻在艙頂闆找到一塊區域，有殘餘的人炁。

“這裡。”

船員依言，破開頂闆。頃刻間，碎木闆和灰塵都嘩啦啦落下來，嗆得紀筝和船員都往後撤。

與之同時，頂闆裡藏着的骨頭，也都稀稀拉拉掉下來。

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湧出來。那是難以言喻的臭味。

紀筝在墓地卻經常聞到，是屍|臭。

船員已經受不了，跑到外面嘔吐出來。

紀筝連念清心咒靜心咒冰心咒，憋着氣，迅速查了一遍。也沖到外頭，吐了出來。

人是很難抵擋屍|臭的。因為那意味着同類的屍|體。身體會本能地反感和厭惡。

但那短暫的功夫，紀筝看清楚了。

頂闆隔層裡，滿是蜀山護衛。被怪物吃到七零八落。

隻剩下骨頭和衣服碎片。隔層裡濺滿血點，以及黏液。很像怪物的口水。

文仙到底是，什麼東西。

習性不是很像鬼怪。

紀筝漱了漱口，才回到姜雪吟她們那邊。

問了一圈，大家記憶中，昨天蜀山護衛們還在。紀筝亦如是。她追問：“真的嗎？”

目擊者們又自我懷疑起來，假假真真。

紀筝歎息。

已然明白，全船都中了文仙的鬼遮眼了。

集體記憶，以為熟悉的人都在身邊。

到今天才靈台清明，發現記憶中的種種漏洞。

蜀山護衛，早就被文仙一個接一個地吃掉了。隔層裡的骨頭，有新有舊，非一日之功。

那些護衛都有術法在身，尚且如此……

出内奸，比外敵可怕太多了 。因為人沒有防備，再多的術法都是白搭。

而且，全船其餘人都沒發覺。護衛在一個個變少。

好強的鬼遮眼。

紀筝思忖，她和那伽都在雷電下，明明勘破過文仙的真身了。

等到了姜雪吟房中，時間一久，卻又不知不覺地放松了警惕，就像是潛意識被麻痹了一樣。

潛意識，就忽略了文仙的異常。

淡忘了要避開危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