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相攜而去。

紀筝下意識跟上。她攤開自己的手掌，近乎透明。在這裡，她像一個旁觀者，無法被任何人看見、發現。

神獸石首，為什麼要讓她看這些呢？

履約？

紀筝感到頭疼了起來，遂不再多想。

奇怪的是，她和小姑娘之間有種聯結。她的身體不由自主，會被困在小姑娘方圓一裡内，無論她怎麼努力，都無法走遠。由此，她也是被迫觀看小姑娘的生活。日日夜夜，沒一天錯過。

拜師學藝，身習道法，遊曆四方。道幡搖動，身在道觀的日子宛如流水。

直到那日。

這個名為燕小蠻的小姑娘，在石潭中救起了一條龍。

一條小白龍，傷痕累累。

聽道姑師父說，這是渡劫失敗的蛟，才會被困在方寸之間。

“小白龍，你沒有名字嗎？”可惜小白龍不願意說話，性子冷冷的。

燕小蠻把它帶回道觀，養在水井裡，好吃好喝伺候着，“那你不受傷，是不是就不會痛了呀。”

她隻是無意一句話，不料觸發了什麼。

燕小蠻自己看不到，但紀筝卻瞧得清清楚楚。某種金色的炁體從她身體中散失，傾數湧入了水井裡，鑽進了小白龍的身體裡。

它身上的傷口，旋即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愈合。

小姑娘輕輕巧巧一句話，并不知曉，将天賦的自愈能力，送給了旁人。

也使得她在世上，益發難以生存。

次日，看到井水裡浮起的白龍，燕小蠻抱着仙草，驚喜道：“

你這麼快就好了呀，真是厲害。”

“嗯。”

小白龍不僅好了，還會說話了。雖然是些簡單的字詞，但是讓燕小蠻感到充滿成就感。

她救了一條龍，養了一條龍。

日夜相伴。

直到白龍化形，偶爾會變成少年，坐在井邊，與她并肩而坐。

晝長夜短，星河漫漫，燕小蠻仰着頭和小白龍談天說地。說盡家長裡短，生死輪回，說到最後，隻剩道觀空幽的無盡寂寞。

夜風寒涼，燕小蠻縮了縮身體。肩頭輕輕地落了件衣服。

她感激地看向小白龍，“謝謝。”

“嗯。”

小白龍很少說話。像個沒什麼情緒的死物，俊美的臉上，幾乎看不到表情變化。但燕小蠻還是發現了，小白龍是笑了。

燕小蠻眼睛都亮了，“小白龍，你笑起來真好看。等你渡劫成功，變成真龍後，肯定更好看。”

“嗯。差不多。”

“什麼差不多。會變成什麼樣呢？”

“會變成金色的龍。”小白龍一本正經。

逗得燕小蠻捧腹大笑。

少年望着她的笑，心裡變得很柔軟，忽然近身，親了親她的臉頰。

燕小蠻躲了一下，怕癢似的，咯咯直笑。連耳朵尖都泛出微紅。她胡亂地摸了摸臉頰，顧左右而言他。

“小白龍，你沒有名字嗎？”

“嗯。”小白龍生澀道，“沒有人給我取名字。”

“那我給你取一個吧。”燕小蠻點着下巴，遙望着星空思索，“預祝你渡劫成功。”

“嗯。好。”

燕小蠻：“龍……那伽！就叫你那伽好不好？”

圍觀的紀筝，霎時心頭大震。腦子像挨了一記重錘。

某種熟悉感，從記憶深處泛了出來，瞬間席卷了全身。她禁不住一陣戰栗。

那伽，這是她認識的那伽嗎……

眼前的景象日異月更，星移物換，那伽再次迎來應劫之日。

電閃雷鳴時。蟄蛟在狹窄水潭中奮力遊走，躲避劈砍而來的驚雷。

另一頭。

燕小蠻正在山下除妖，引發洪水的妖怪，正傾漫過河壟。堤壩被沖刷倒塌。她跪地貼符，掐訣念咒，“固土咒！”

道法能撐一時，為村民們逃走争取了時間。

但把自愈能力給了那伽的她，無法再長時間應對敵人。

道法撐不了一世。

在村民的尖叫聲中，堤壩垮了，洪水咆哮着湧來。

第一個淹沒的就是燕小蠻。

“等……我還不想死。系統。”

在生命消逝的前夕，她才想起了自己的來處，想起了身上帶着的系統。但這一輩子，已經沒機會了。

恰在這時，紀筝渾身松了一下。禁锢束縛她的力量，似乎消失了。

她走了十來步，已經不受距離限制。不需要待在燕小蠻附近了。

她往山上走，看到雷電過後，金龍飛升，雲蒸霞蔚。

那伽，成龍了。

少女燕小蠻，遙遙地望着山巅，漂亮濕潤的眼睛裡，倒映出金龍矯健自由的身影。

“果然是……金色的……真……”

好看。

那雙流光溢彩生動活潑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光彩。

圓潤可愛的臉，被暴雨和泥沙沖刷，很快髒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