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講到了回門三個月後,講到了端午佳節。
那一日江雪偷偷跟随着四象宗的馬車,回到了娘家蜀山。
過了蜀山山門口的卡關。
檢驗過貨物,馬車就順着開鑿好的山路行進,蜿蜒曲折,往蜀山山頂而去。搖搖晃晃的車咕噜聲不斷,姜雪吟就睡着了,等醒來的時候掀開箱蓋一看。外面的天色都已經昏暗了,已經是黃昏時候。
禮都搬下去了,她躲在烏漆嘛黑的視線死角裡,沒被發覺。
日落前,她從馬車的貨物轎廂裡翻出來。
提裙就往蜀山山處的宮殿跑,輕車熟路的生活了那麼十幾年,她閉着眼睛都能找蜀山的路。
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他才從馬車跑到走廊的功夫。烏雲攢聚,轟隆隆的雷聲在雲中壓抑着滾過。
眼看着要變天,下雨了。
此時她也不想藏了,反正是自己家。就沒有藏匿蹤迹。
可奇怪的是,剛跑進走廊,遇見了侍女,人人皆喚她,“滿小姐”。
姜雪吟覺出不對味來。她也是犯了魔怔,一個個揪着她們問。
“蜀山到底有幾位小姐?你看看,我是誰?”
得到的回答卻是一模一樣,蜀山隻有一位小姐,嫡小姐。便是姜梨滿。
回答相同,語氣相同,甚至字字句句相同。
像是私塾裡先生給标準答案。
木偶一般的侍女們,隻會按照主人的心意來回答。
蜀山的人莫不都瘋了不成?
姜雪吟心裡簡直是氣好笑了。氣沖沖就要往爹娘那裡讨公道去。爹娘那麼寵她,若是下人不合她心意,全換了都不為過,何況這些丫頭片子本來就是笨丫頭,稀裡糊塗的。
姜雪吟嘟起半張臉,像小包子似的,來到了山主的書房。
風雨飄搖,黃昏曉光碎。天光一暗,書房裡已經點起了燈。
姜雪吟看着門紙上的人影。狐疑着腳步微微一退。
人影有兩人,看上去又不像是爹和娘。倒像是兩個男人。
彼此正對,正坐着,一高一矮。高個在動作,手裡倒過來倒過去,不知道在對矮的做些什麼。矮些的身影則僵硬着,任憑動作施為。
江雪雲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提心吊膽地敲了敲門。破天荒地講了回禮貌。還是跟自己的親爹講禮貌。
咚咚咚。
“爹,我回來了,我能進來嗎?”
咚咚咚。不見人來開門。
窗子上剪影消失。好像是高個子的那個提着矮個子的影子鑽到什麼地方去了。
姜雪吟是大感不妙,趕忙推開門。
吱呀一聲。
書房裡空無一人,隻有一柄燭火在靜靜的燃燒。
轟隆隆。疾雨驟來。大風卷的房門前後拍動。窗戶被猛然吹開。豆大的雨點打進來。馬上就吹得桌上的紙張亂飛。姜雪吟趕忙去關窗,又把掉落在地上的紙張都撿拾回來,碼好了用硯台壓住。
雨聲滔滔。
姜雪吟兀自嘀咕,“明明看見裡面有人呀。”
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這麼一自問,姜雪吟的記憶裡倒翻出點有用的東西。兒時她也闖過爹爹的書房,爹爹寵她,忙完蜀山事務,還經常抱着她到處去玩。
别人家都是防備着女兒。家裡有什麼機密要處都不敢洩露。信的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以後是賺不回來的。沒的替夫家養了白眼狼,到時候回來偷娘家的油水。
蜀山山主則恰恰相反。一來他膝下無子,隻有兩個女兒。一嫡一庶。庶女和二房,那是沒辦法,有回子中陰招,酒後亂性犯下的錯。二房生下姜梨滿後,山主就不進她的房了。
至于其他的小妾,任憑她們争寵鬥豔,也翻不起什麼風浪,都是各方勢力塞進來權作聯誼的人質的。
山主心裡頭最重要的還是山主夫人,于是連帶着愛屋及烏,也将姜雪吟視為掌心明珠,怎麼寵都不為過,以後等他逝去,蜀山也是要作為家産送給她的。
所以從姜雪吟幼年起,蜀山山主抱着她,就不會避諱蜀山的任何秘密。
蜀山山上山下山前山後山裡山外,藏了什麼。密室秘境就沒有姜雪吟沒去過的。
書房也不例外。
還得怪江雪雲自己,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也無心于修煉,才會一時間沒想起來書房裡有密室。
那一高一矮的影子,難道是進了密室?
姜雪吟想,書房重地,反正也不會有外人來,她就是跟上去看看,真被發現了,爹爹也不會怪她的吧。
便依這記憶中書房的開關,動了動床邊的機關。
馬上一副挂畫處傳來動靜,挂畫靠着的牆壁翻轉,就顯出别有洞天來。窄小的階梯就在眼前。
兩旁的牆壁上,懸挂的油燈,芯子都點燃着。顯然是先進密室的人,給點上的。
姜雪吟拾階而下。
爹爹果然在下面。
說到這裡,江雪瑩忽然哽咽住了,似乎極其不願意回想當時看見的景象,夢魇也卡在此處。
她揪着自己的頭發,知道自己必須說,但又根本不想說,身體抗拒。腦子想回憶,幾乎要把自己撕扯開來。
紀筝不料她有此異變。忙用青靈束縛住了她的兩隻手,以防自|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