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羊大夫醫術高明,總喜歡點頭。
人問什麼,得的什麼病,能開藥嗎,能好嗎,他總點頭。
他第一次這麼搖頭。
衆人心裡一涼,知道姜雪吟活不成了。
無論喜不喜歡她,生命逝去的可能,總讓人感到沉重。
紀筝還想争取,“沒有别的法子嗎?”
“太晚了。”綿羊醫生脫下手套,“我給她檢查的時候,都被小蛇無意識咬了幾口。這麼多洞,她肚子裡,起碼有上百條蛇。”
紀筝想象到那情景,頭皮發麻。
而扈之桃補刀道:“魔蛇繁衍後代,沒有顧忌,隻求越多越好。一旦誰吞下魔蛇肉,腹中結蛇卵,便會不斷增多、長大,一窩團上幾百條,不斷吸取母體的精血修為。小蛇能判别,所待的軀體并非蛇母,就會撕開這個軀體,全部爬出來!”
咦——
紀筝後退半步。
對密恐很不友好。
“她知道的。蛇卵已經破了。”綿羊大夫神色凝重,“幾百條蛇在肚子裡鑽,她知道的。”
她隻是……不想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才拼死逃出來,拼命想要打掉肚子裡的魔物。
狐仙想明白這點,第一個往回走。
“我去看看她。”
紀筝歎了口氣,舉步跟上去。
扈之桃送綿羊大夫離去,送到門邊,“能不能下猛藥試試?”
綿陽大夫不置可否,這幾個女子,就沒一個是心硬的。
“早些還有救,拖了這麼久,還能怎麼辦呢?”
“就算我給她開猛藥,一個人的身體,怎麼能承受鑽出幾百條蛇來?”
“要麼就是下烈毒,能毒倒幾百條魔蛇的毒|藥量,她自己又安可活?”
必死無疑了。
扈之桃略略低下頭顱,後背脊骨顫動,她壓下斬魔劍的嗡鳴。
“我知道了,送您回去。”
狐仙回到房間裡,看姜雪吟還趴在枕上。枕頭哭濕大半,一半是難受的,一半是委屈羞|恥的。
一見她來,姜雪吟從床上彈坐起來,帶到腹部,疼得她低聲叫喚,狠狠打了下肚子。
“怎麼樣?藥好了嗎?”
狐仙眼帶憐憫地望着她。傻孩子,她還以為,魔蛇是一副堕胎藥,就可以解決的?
摸摸她的頭,狐仙不知該說什麼,隻好囫囵道:“在開藥了。”
姜雪吟微微一滞。
頓悟般,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堕不了,是嗎?”
鼻子霎時酸澀,她忍住想哭的沖動,可話語裡就是有哭腔。
“你别急。”
狐仙自己卻急了,坐到床邊,握她手,安慰她。
姜雪吟不說話了。
狐仙看得心裡憋悶難受,隻得沒話找話來講,就講些往日裡徒子徒孫們講與她的趣聞。明明極好笑的,姜雪吟沒露出一絲笑。
硬着頭皮,狐仙又問她怎麼逃出來的,想來不容易。
不期她卻回答了,“趁排演逃的。西王母壽宴,要預演,我這個‘少宗主夫人’,務必出席,以示對西王母的尊敬。”
姜雪吟語氣裡浮出嘲諷,“要不是為了這些面子功夫,我還逃不出來。”
可逃出來,又頂什麼用。
“西王母壽宴?”
後腳來的紀筝,聽到關鍵詞就邁步進來,還讓那伽留在外面,以免姜雪吟不爽利。
“那壽宴的邀請手劄,可有什麼法子能拿到一份?”
“你說這個嗎?”
姜雪吟摸出份燙金手劄來。手劄上印的是銅錢串串,角落繡的是招财貓。
“我跑路時,順手帶出來了。”
顯然,姜雪吟還對活着抱有希望,連手劄都帶出來了。就算紀筝她們不幫,原計劃,等堕了這魔蛇胎,她就告到西王母那,讨個公道。
她給紀筝看一眼手劄,又收好放回。
眼看着完成任務三的契機就在眼前,紀筝生出些焦躁。若是姜雪吟同意,拿了她這份,平添便宜,省卻再找手劄的麻煩。
她知道,姜雪吟展示了又收回去,是有所求。
可逢到談判,紀筝還是老江湖,喜愠不顯,才是常态。
果然,姜雪吟壯着膽子,矜重半晌,不見紀筝來問她,自個兒先憋不住了,跳下|床,有奶就是娘,扯着紀筝的腿就求告:“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我不想死,紀大師,還有您那個會使劍的前輩,總有辦法的。”
“我不想死啊!”
姜雪吟越說越怕,死死瞪大眼掐住了紀筝的肉。
“它們每天在我肚子裡動,在鑽,我能感覺到救救我。”
這是走投無路了。都敢扒拉紀筝了。
紀筝當然不會與她計較掐肉那點疼,憋着口氣,怎麼都喘不出來。她也想救。可救不了。
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