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筝的嘴唇動了動。
想說什麼。終究落于無聲。
眼淚和笑容,同時出現在了臉上。
她走到床前,看清床上的人,确實是熟悉的少年。
一直憋着的那口氣,才呼出了身體。
她捧住少年半邊臉。
很冰涼,但還有呼吸。
不是魔物僞裝的。是小師弟的炁。隻是傷得太重,天生炁變得太微弱。情急之下,紀筝先前才沒有察覺。
還好,還活着。
紀筝轉頭,望向小女孩一家的眼神,有了絲溫度。
“和我說說,他怎麼了。我是他……師姐。”
桃桃有點害怕這個仙女姐姐。剛開門的時候,姐姐明明也在哭,可表情好像要吃人。
現在才感覺變溫柔了。
不行,她答應了大桃子姐姐,要把東西交給美人姐姐的。
桃桃隻向前邁了幾步,緊緊抓着手裡的紅絲帶。
和紀筝保持着楚河漢界般的嚴肅距離。
“我叫桃桃。這是我爹娘、哥哥和妹妹。”
一家五口。
紀筝示意她繼續說,冷不防看見她手裡的紅絲帶,直接幾步上前,把桃桃吓得都倒退撞在牆上。
哭了出來。
紀筝盯着桃桃手裡的紅絲帶,“你哪來的?”
這是……扈之桃綁高馬尾的絲帶。
桃桃哇哇大哭。
擦眼淚時,把紅絲帶都泅濕了。乍看就好像被血浸透了。
“大桃子姐姐給我的!”
“她說,讓我等兩個很漂亮的姐姐過來。一個姐姐有彩虹的衣服,一個姐姐穿黑衣服。她讓我把這根帶子,交給不愛笑的姐姐。”
桃桃眯着眼,隔着淚眼偷看紀筝。
紀筝是白衣,但及笄出事後,确實不愛笑。
這是去西王母壽宴換的,平時她是黑衣。那個所謂彩虹衣服,指的是狐仙姐姐的彩練吧。扈之桃前輩,自然料不到她在龍宮遇見小滿,更預測不到狐仙為小滿主動閉關。
默認紀筝和狐仙還會一起來尋她。
紀筝的鼻子忽然好酸。
她才發現,短短十多日,物是人非成這樣。
小滿沉睡,狐仙走了,那伽重傷,前輩死了。
好像,突然就走散了。
鼻子一酸,眼淚又擠出幾滴來。
紀筝忙不疊擦去。
“大桃子姐姐,她是我的……”
紀筝止住,想說是前輩,又覺得以小姑娘的年紀,應該聽不懂。說是師父,又怕辱了扶搖子,拜入道宗時,她立過誓言,不能事二師。五雷法的傳承,是一對一的。
再算算年紀。
“她是我的姐姐。”
桃桃勉強接受了這個答案。
她又哇哇大哭。
“可是大桃子姐姐沒了,她走進那個圈圈裡,就沒了。”桃桃用僅有的詞彙,盡力描述。紀筝隐約明白,扈之桃是被魔種輪回的漩渦吸納走了。
卻見桃桃不知哪來的勇氣,哼哧哼哧跑到那伽邊上,賭氣地拍打床闆,但沒有打那伽。
拍了好幾下。
“都怪道士哥哥,不讓我們出去。”
“門打不開。”
桃桃的爹呵斥她,“别胡說,那是救命恩人。”怕紀筝生氣似的,趕緊把桃桃抱過去抱遠了。
桃桃爹去搶她手裡的紅絲帶。桃桃攥着個肉乎乎的小拳頭,在她|爹懷裡亂蹬腿,憋得臉通紅,“不給。”
這是對紀筝和那伽,心裡都有氣。
暫時不管那些。
紀筝重又坐回床邊,查看那伽情況,還好沒受傷。估摸着為了保證木門不破,耗盡了炁,需要睡上好幾天,才能恢複。
不敢叫醒他,怕打斷恢複,傷了元炁。
這時,她的腦子才能轉。
有一點很奇怪。從她從神龛出來時,沒感到玉湖村有一絲魔炁。
連屍體上都沒有。
殘存的魔炁都尋不見。
想來,是被斬魔劍除去的。
這便講得通了。
斬魔劍斬盡魔物魔炁,和扈之桃,一起被吸進了魔種輪回的漩渦。
紀筝長歎一聲,憋悶卻歎不出去。
也懶怠言語。
屋内一時尴尬。
桃桃一家五口縮在一邊,觀察着紀筝;紀筝守着那伽在另一邊,并不搭話。
桃桃一家,圍觀紀筝搗鼓符水咒術。
又是設壇,又是某種步伐,畫一個符,用了整整三刻鐘。才化水讓小道士喝下。
看着稀奇,桃桃一家又很害怕。
不過,回想起魔種輪回,那才叫可怕。
紀筝這一套,稱得上“觀賞”了。
孩子是最能分辨善意惡意的。
桃桃也不咬她|爹的虎口,不撲騰了,主動跳出爹的懷抱,朝紀筝走過去,試探着伸出手。
“不愛笑的姐姐,給你。”
是扈之桃的紅絲帶。
紀筝接過。
整個人一怔。
桃桃一家已經是杯弓蛇影。桃桃迅速跑回去,一家人抱作一團,以為紀筝要發難。像那些殘酷的魔物一樣。
紀筝握住紅絲帶。
呆呆站立許久,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