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伽。燃燒了通訊符。
“在。”
“怎麼樣了?”
“成為他殿中侍女了,還在找機會。”
腦海中幹巴巴的對話,你一句,我一句,紀筝說着目前的進度。
她本就冷淡,畫屏又新死,難免更有些索莫乏氣。
那伽聽她語氣不對,“他讓你受委屈了?”
紀筝沒說話。
那伽:“要不我進來陪你?有我在,他們欺負不了你。”
紀筝心下一動,又否決了這個想法。
那伽沒有畫皮,很難僞裝自己。他當初在年山墓園,也是跟太素和周蘭澤打過照面的,一旦混進南洋派,立時就會被認出來。
到時她就是左支右绌。
更何況……她不想類似畫屏的悲劇再發生了。
紀筝堅定在腦海中回:“不必。”
那伽沉默。兩個人仿佛都在等通訊符燃盡。
紀筝的腦海中一片安靜。
她适應了一會,才站起身。
去了琬琰殿。
琬琰殿内,周蘭澤正在整理書籍。夏筝看過的,被他歸在一側,沒被她看過的,則歸在另一側。
他隻着中衣,敞開着衣襟,胸口纏着一圈圈的紗布。鎖骨窩天突穴處,那隻奢比屍之眼微睜着,一直都沒再閉上過。
今日他開了窗,可惜是陰天,沒有陽光照進來,他的頭發都籠罩着一層陰影。
因為被僵屍抓出的傷,他的臉色更蒼白,連面具都沒帶。
周蘭澤見她便問:“找到人了?”
紀筝點點頭,将收攏好的紙條遞給他。
“這是她們偷偷交給我的。”
周蘭澤掃了眼,多次出現的名字,是相同的。他“呵”了一聲,“作惡,還做得這麼不周密。”
風聲漏給這麼多人知道。
他試探着靠近紀筝,“你想怎麼處理?”
按他素日作風,我行我素慣了。自祖宗墓地那夜後,他反倒做事有所顧忌,一反常态地問起紀筝的意見。
紀筝:“随你。”
她看見那張三哥的臉,心裡就堵得慌。
周蘭澤喚來周醜,拍拍小僵屍的頭。
“把這個交給李嬷嬷。”
李嬷嬷會處理好的。
周醜領命蹦遠了。
琬琰殿便隻周蘭澤和紀筝二人。紀筝取來面具,給他戴上,“傷還沒好?”
她是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
有奢比屍之眼在,僵屍隻有聽周蘭澤話的分,焉能真傷到他?無非皮外傷罷了。
隻不知為何,天天換藥,那傷口總不愈合。
周蘭澤拿她手往自己胸口湊,撒嬌道:“不信你摸摸,傷還沒好呢。”
“夜裡都疼。”
嬌嬌的。紀筝觸碰到那紗布,手指縮了縮。
“那你好好休息。”
周蘭澤不依,嚷嚷着要洗澡,他抓着自己的長發,“總感覺頭發又臭了。”
紀筝:……
她發現,面對這個嬌嬌怪,她的怒火真是很容易冒出來。
“受傷以來,洗了多少回澡?”紀筝嗆他,“萬一沾水……”
周蘭澤喜笑顔開,“你在擔心我嗎?”
紀筝的眼神冷下去。
又來了。
周蘭澤的心跟着沉下去。那個丫頭被她親手殺死後,她就經常會這樣。忽然意懶情疏,思緒飄忽出去,像一陣風,讓他抓都抓不住。
“我自己會小心的。”周蘭澤主動退讓。
然後便是叫水洗澡。
因為傷勢,周蘭澤不去慣常的浴池,而是用浴桶。他這人講究,洗澡洗頭要好幾道,頭發上的皂角用起來是别人的好幾倍,寶貝得不得了。
紀筝在書桌邊翻書,心安理得。
别人都以為她伺候周蘭澤洗澡,其實是周蘭澤自己照管自己。她才懶得插手。
屏風後傳來脫衣聲。
紀筝翻到某頁,眼睛一亮,入迷了。
如果是這樣,就講得通了。奢比屍之眼的來源……
……
浴桶邊,周蘭澤拿手試試水溫,無聊地撥了兩下水。
水響濺濺。
他脫下中衣,動作時胸口有鈍痛,他像是沒感覺似的,眉頭都沒皺一下。
走到裡間,拉開抽屜,拿出常用的那把匕首。
而後踏進浴桶中。
與他所言的不同,他根本沒顧傷口沾不沾水。任憑滾燙的熱水潤濕紗布。紗布的眼色從白轉深色。
他一動不動,等着水浸透紗布。
便握住匕首,朝那抓傷,又割下去。
皮肉外翻,血流湧出。他皺了皺眉,用刀尖沿着那抓痕,耐心地一道道劃深。
覆蓋了原有的傷口,看不出一絲造假。
隻是傷勢,比之前更重了。
他做得很熟練。
水中操作,會掩蓋匕首紮肉的聲音,而且血液不易凝結,重新割開傷口會更方便。
原本透明的熱水中,一股股血流泅開,像珊瑚枝般伸展,最後将浴桶的水面全部染紅。
周蘭澤低着頭。血紅的水面,已映照不清楚他的五官。
她從來沒有關心過,他洗澡的時候疼不疼。那一桶桶送出去的水,每天都是紅的,她也從沒發現過,更别提過問一句了。
他的傷口已腐爛了。
求她換藥,她從沒答應過。
自然也不會發現。
走神時,手勁一重,匕首紮深,有所阻礙,似乎碰到了肋骨。
他疼得呼吸倒竄,悶哼一聲。
聽得紀筝腳步聲漸近,他竟有種别樣的興奮。
期待,期待她看到自己。
周蘭澤臉上細膩的水珠,不知道是汗珠還是蒸騰的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