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分情緒,都是僞裝。
她走到了地牢深處,看見了言萃的牢房。裡頭有燈火,很好找。言萃的光景還不錯,紀筝看到她的傷口都上了藥,桌子上有藥瓶,還拿了書本與她解悶。屍體大哥則躺在那養傷。
紀筝知道,周蘭澤還是看重她的。在和她的和談破裂前,不會為難言萃。
言萃是牌桌上的賭注。
她是個聰明的孩子,使命必達。
紀筝一直都相信。
紀筝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膝蓋微微彎曲。
言萃的悄悄話,她都能聽清。
“姑奶奶,我都換了。”
紀筝露出贊許的微笑。
“好孩子。我會想辦法讓你出去。”
薄薄的一張通訊符,還有一張隐身符,滑入了言萃的掌心。
她的手心很癢,是姑奶奶一筆一畫寫下讓她如何逃出去。
出牢門時,紀筝換上了沉重而屈辱的表情。很符合一個細作計劃失敗的挫敗情形。
周蘭澤沖上來擁住她,寸步不離。
紀筝嫌惡似的僵了僵,複又歎氣,任由他施為。
每一分細節,她都會僞裝好。
真是慶幸,南洋派沒有會讀心術的人才。否則,紀筝現在的心思,便會呼之欲出。
計劃成功了。
在書房,她聽見長老們說“法寶都在錦盒裡,完好無損”時,就意識到了。
那伽用了她的備用計劃。
很漂亮的做法。
就算是派言萃出馬,那伽都囑咐到位。找到奢比屍身體後,不取,先換。
置換。調換。障眼法。
把假的放進去,把真的帶出來。
這是冒險的。假的總會被發現。
但是紀筝隻需要胫骨和手掌,調換的部位少。隻調換了一部分,目标不大,足以瞞天過海一陣子。
而且奢比屍的身體,又是南洋派掌門都諱莫如深的東西,洩露出去,難保有人不生反心,取了來對付掌門。
周蘭澤肯定不會聲張,不太可能一個個重新去确認真假。
就算是事後去确認,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不會細查。
遑論紀筝在他面前發瘋,讓他更分不出心思細想了。
成功了。
紀筝摸了摸耳墜。存在酆都冥燈裡,最是穩妥,随時可取用。
言萃說,她把奢比屍的胫骨和手掌,丢在了逃跑的必經之路上。并描述了具體位置。大約是廚房附近。
紀筝擡頭看看天色,烏雲密布。
快下雨了。
該快點去取了。
……
夜深,雨果然落下來。
顆顆砸在窗棱上,噼裡啪啦,來了又去。
床帳纏綿。
紀筝忍着惡心被吻。
之前那種殺他的猶豫軟弱,都消失了。她現在非常堅定。
周蘭澤,她會親自手刃。
不會再猶疑。
決定好了,她能虛情假意。
節奏還是在她手裡,因為她是沒動心的那個。
“新婚吧……我沒準備好。”她怯怯懦懦。
這招用了多次,周蘭澤不如剛開始那麼吃這套,這時還是黏膩着不肯走。
紀筝無法,隻能甩他巴掌。
這巴掌不重不輕,力度和從前沒法比。周蘭澤委屈,但受用。
蹭蹭她的掌心,喘着粗氣,遠離了紀筝,靠另一側睡去了。
他是兇狠的家貓,自己馴服了自己。
風聲渾渾,豆雨轉淅淅。
紀筝睜着眼,看腦袋頂上的床幔,紫色而夢幻。
她佩服自己的演技。
演得自己都快信了。
師父沒說錯,情之一字,不動心者,最強。
洞悉一切,知道每一步怎麼表現,最恰到好處。
盡管動機依舊是卑鄙的。
紀筝明白了,為何修道有成的人,少有動心者。事實上,道宗并不忌動情,都是有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不違公理良俗即可。
但是看着周蘭澤安詳的睡顔,她明白了。
情,會讓人軟弱。
她摸着發燙的耳墜,無人的時候,她将奢比屍的胫骨磨尖了,随時可以戳進奢比屍之眼。
現在的周蘭澤,脆弱得像頭羔羊。
愚蠢,毫無防備。
紀筝看向他的鎖骨窩中心。
黑夜中,灰綠色的眼皮,散發出幽幽熒光。
那隻惡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紀筝。
提防着她。
紀筝放下了摸耳墜的手。
還不是時候。
不是發難的時候。
此時動手,奢比屍之眼會自動保護周蘭澤。畢竟他得到了奢比屍之眼的認可,與之是共存的友好關系。
再者,地牢防護重重,成親之前,都不可能放松。
言萃現在的情況,逃不出來的。
必須要等待時機。
最好的時機,便是成親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