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曾經紀府活下來的人,是不是都瘋了。
她、黎徜柏、紀瑄……
黎徜柏喘不上氣,那一刀幾乎砍進心脈,他撐着那口氣問:“妹妹,我……你的臉為何……完好如初。”
紀筝雙手握住那匕首,找回力量。
當初,她也是這樣抱着爹爹的頭,絕望地在府中奔跑。
她踮起腳尖,“她早死了。”
“我?你就當奪魂的妖怪吧。”
黎徜柏眸中殺意一閃而是,可他用五指摩挲着紀筝的腕骨,神色又軟了下來,“是你。不是她。”
他自言自語:“不過,也沒什麼區别。”
我都會喜歡,護着。
“夠了。”紀筝不耐煩地打斷,拔出匕首,血肉飛湧,“年山的人,你不許動。”
她不會讓他死得這麼痛快。
她要他們,都經受同态的複仇。
黎徜柏用力捂住胸口,嘗試止血。他撐不了太久了。
他在賭她心軟。
那句“夠了”,他賭赢了。
賭到了一個讓自己能開口解釋的機會。
黎徜柏:“妹妹。你及笄那天,我趕回來了。”
他們站在涼亭中,紀筝眉眼冷漠,蹲身将匕首浸入冷泉中,任湍湍流水沖刷匕首,紅色的血迹在水中泅出漣漪。俯看時像熟透了墜落的紅蓮。
紀筝打斷了他的解釋。
“将軍莫要再亂叫了,我隻是我,不是你的妹妹。”
“不過,你妹妹若是再世,也猜得到你說什麼。”
“無非是有苦衷,求原諒。求個心安。”
“我沒資格替她原諒,她已經死在那場大火裡了。你本可以救她!本可以救你的養父、救你的義弟!”
紀筝奮而站起,匕首出水,割開水面。
清水一滴滴滴落在冰冷的涼亭地面上。
紀筝看到黎徜柏錯愕而慘白的臉龐。
“你帶兵數萬,連家人都護不了周全麼。”
“不是護不了,是不想護。”
他急了,“不是的。那日我人已到城門外,因宵禁無法入城,派人打聽,通融一二,隻放我進去…… ”
“大哥!”
女子凄厲的呼喊,再次打斷了黎徜柏的話。
他一瞬凝滞,以為幻聽,可他反應過來,這一聲“大哥”,并非出自紀筝口中。對方看他時,盡管眼圈發紅,但神情始終堅毅倔強,沒有分毫心軟。
那一聲大哥,由遠及近,是出自飛奔而來的阿張。
阿張一跑來就扶住他,雙手想檢查他的傷口,看太嚴重又不敢摸實了,隻有眼淚無盡地往下流。
“大哥!是不是姓江的傷了你?你等着,我找大夫,我去找大夫。”
阿張恨恨地剜了紀筝一眼,高聲呼喊下人找大夫。
紀筝笑了,“将軍,淑妃可是愛重我與妹妹,要是我們兩個大活人在府上不見了,你可怎麼交差啊,将軍?”
威脅之意,不明而顯。
黎徜柏臉色更差,“你竟以為……”
以為我會害你嗎。
“江姑娘放心,這是我自己不小心傷的。”
黎徜柏突發此語,阿張一臉驚訝,她分明在灌木叢中瞧得清楚,是大哥與江芙距離貼近,而後江芙又清洗匕首。雖然她躲得遠,聽不真切,但看得是清清楚楚。
大哥竟這樣回護江芙?
阿張一口氣差點喘不勻,到底是忍住沒有質問。還是跑去叫大夫了。
在她着急奔忙的時候。紀筝不緊不慢地經過了她身旁。
這一場傷上加傷,饒是常年健體的黎徜柏,都躺了三個月才能下地。
而此時,宮中淑妃秘密召見紀筝,的确是喜脈。
一如紀筝當初所預料。
因着忌諱,前三個月,淑妃有喜之事不能外傳,還需一切照常,多多遮掩,謹防滑胎。
紀筝進宮次數稍稍頻繁,她十分小心,開始戴面紗。逢人便說是臉上有疤,而崔驚樾不常陪着過去,怕自己暴|露了男兒身。他仍是各家走動,打探消息,積累人脈,以備不時之需。
等紀筝空下來的時候,淑妃的胎已經坐穩了,逢人臉上就帶幾分笑。
可謂是春風得意。
那些曾暗地裡笑話她是不下蛋的雞的人,都不得不見了她賠小心。
幫助淑妃固寵有功,紀筝愈發得了淑妃的青眼。不僅時常要召她入宮,而且平時大小事體,都仰賴紀筝占蔔,出行也要占方位、宮中風水要時時排查,看是否有人相害。
紀筝縱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凡事料事如神,隻勉力維持罷了。
淑妃本就是表面好相與,内心多計較的。
自懷胎後,計較心更重。面相鷹鈎鼻更尖銳了,笑時鈎入人中,若是得罪了淑妃,必被她報複。且心機重、城府深,心眼小,每一分一厘算計得都清清楚楚。對于這樣的人,紀筝謹記師父的教誨,甯惹君子,不惹小人的。
因聲名益發大了,紀筝出行更加避開人,生怕被二哥的眼線瞧見了。是以除了貴婦們,沒幾個見過江氏姊妹的廬山真面目。
淑妃懷胎五個月時,再怎麼注意不過食,難免顯了懷。
皇帝雖還往蘅臯宮來,但不留宿了,常常隻是坐會兒就走。偶或上茶時,宮女們還聽見他開玩笑似的說淑妃:“臉怎麼又圓了?中秋的月餅。”
臊得淑妃好幾天見不了人。
沒幾日,昭武将軍又暗送西域美女入宮。美人能歌善舞,又會喂葡萄行酒令,給了皇帝十足的新鮮感。
皇帝開始專寵這西域美人,連淑妃這都不大愛來,頂多給點賞賜。
而眼紅淑妃許久的貴妃,則暗中護着這西域沒人興風作浪,隻管捧殺看戲。
“情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