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那棵救過他的稻草,被他親手燒掉了。
他原本以為,會重啟的。
紀瑄閉上了眼。
趙故吓得叫大夫,給紀瑄包紮。
紀瑄撕下那塊廢皮,眼神沒有任何變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傷口被帶得更大,肉都清晰可見。
他這樣發瘋,趙故似有所感。
“黎府,不查了嗎?”
“不急。”紀瑄撩起眼皮,“她會來找我的。”
就算她不來,他也有辦法,讓她回來找他。
*
道宗。
紀筝在噩夢中醒來。窗外綿綿雨聲,水滴濺入小水坑,那種聲音讓她安心。
她靜靜養了會神兒。
摸摸胸口,那種可怕滾燙的感覺,已經消逝不少。
心魔……
似乎消解了些許。
在大哥抱着她,說他回來了那刻。
盡管過程痛苦不堪。
可心結解開,确實是一瞬間的事。
她坐起身來,打量四周。
自己身居一間廂房,看窗外天色,這時天将黑未黑,雨天天黑得早,應該是差不多日落時分了。遠處山巒起伏,如同飄帶黑影,若隐若現,似有河流纏繞其間。
叮鈴鈴。
水潭邊,檐角垂下的一串串小三清鈴,随着風聲雨聲作響。雨點在浮萍上打下一個個坑痕。
鼻子間有種淡淡的味道,是點燃的香。仔細去聞,就捉摸不到了;靜下心來,香氣又往人的鼻子裡鑽。
紀筝摸了摸床鋪,忽然五指抓緊。
色、形、聲、味、觸。
記憶一瞬間轟然而來。
這裡是……
道觀。
是……師門。
道宗!
黎徜柏實現了他的諾言,将她安置回道宗,以避紀瑄鋒芒。
紀筝激動得跳下床,道宗的三清觀,是她從小到大除相府外,待得最多的地方,幾乎算是半個家了。如今怎能沒有歸家的激動之情?
從前怕牽連了師門中人,她不敢來逃難,怕師門遭殃。
如今與黎徜柏說開了,有昭武将軍做背書,激他去和紀瑄龍虎鬥,紀筝才有了勇氣,回到道宗來看一看。
“吱呀。”
房門打開,那伽和個小坤道一起走進來。
那伽身着紫衣道袍,臉色冷冽,端着盤子,端的盅子裡不知道熬煮的什麼,小坤道則素衣道袍,縫縫補補,她抱着換洗的道袍,也是打滿了補丁。
紀筝不由皺了眉。
道宗香火鼎盛,師妹們日子這樣清苦嗎?
又想到此時觀中寂寥,從前晚間閉門謝客。雖是傍晚,但也不會如此冷清。總該有弟子着急走動,手指翻花似的畫符疊紙,練陣法設壇,忙得不可開交。比俗世打烊了的店家都忙。
七年過去,道宗難道沒落了不成?
她想起淑妃的丫頭秋月的話,心裡更是一緊。
淑妃提起道宗和禦宗。秋月卻說:“娘娘,您忘了,那兩宗都沒落了。逃竄成什麼,奴婢家去探親,都遇見叛逃出來的在街邊乞讨了。”
、
怎落魄至此?
“你醒了?”
那伽的問候打斷紀筝的胡思亂想。
紀筝虛虛應了聲。
那伽看她出神皺眉的樣子,放下盅子,湊過倆拿手背探紀筝的額頭、脖頸,“還燙麼?可有哪裡不舒服?”
說着就要褪下外衣,鬼炁都調動起來,将身體皮膚冰冷了,“我身上冷,你可以抱着。”
他不管有外人,紀筝可還要臉,趕緊按住他的手,“我沒事了,心魔都好了些。二哥可有派人追來?”
“沒有。虛驚一場。”那伽擦擦她臉上的汗,掩去對她稱呼的不悅,“那日是黎徜柏親自來接,事情機密,親自送咱們走暗道。”
暗道?
提起這個,紀筝有些印象。
扶搖子當初秘密叫人挖過暗道,說是怕以後有什麼危急情況用得上。這事兒除了她親傳弟子,還真沒幾人知道。
她還就告訴過黎徜柏一人。當時打的主意是,要用上暗道,想是寡不敵衆、腹背受敵,道術起不了太大作用的時候,那時節不如真刀真槍來得實在,還能保全性命。于是就告知黎徜柏,他那裡調兵、調兵器都是最方便的。
而偏文官的紀相、紀瑄,還有傻乎乎的三哥,紀筝反而沒有去提了。
事以秘成。
陰差陽錯的,就成了她、師父和黎徜柏知道的。
七年了,恐怕暗道有所變化。黎徜柏也是怕人多眼雜,遵循當年的承諾,才親自來送。
他還是個守諾護短的,本質上沒有變麼。
“他人呢。”
那伽:“走了,怕趙故的人黏住了。”
“他還說,等你醒了,告知你,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讓你放寬心。”
“嗯,畢竟紀瑄……”
“啊——”
紀筝話還未完,隻聽那小坤道叫了一聲,整個人退到牆角裡,縮成一團,滿臉是淚。
捧在手裡的道袍,掉落在地,她踩了好幾腳,都渾然不覺。
隻一個勁抱頭,“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紀師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