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觀苦熬的人,都熱淚盈眶。主心骨回來了。
師父在外,大師姐死于火場,道宗後繼無人、沒有替補的情況,總算是要好起來了。
這些年,那紀瑄紀大人給他們的受的委屈,總算有地方可訴說。總算有個依靠,能讓他們讨個公道。
三清觀内,聽聞師父即将出宮回宗,人人面帶喜色。
羽秀豎起手指,安慰紀筝:“噓,你沒死的事,都瞞着同門呢。怕走漏了風聲。”
“師父午時回來,我替你去瞧。”羽秀拍拍自己的肩,對紀筝眨眨眼。
紀筝會意,剪了符紙疊好,注入自己的靈炁,放到羽秀肩頭。
隻見扁塌塌的符紙,接觸到生人氣息,就活泛過來,伸展四肢,變成個抱琴的小紙人,格外可愛。
因用的是觀中的青符,顔色與羽秀所着道袍相似。正常社交距離内,根本看不出來。
抱琴小紙人抻平雙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羽秀肩頭。
羽秀對鏡看着,直發笑。
“大師姐,還記得小時候咱們玩這個嗎?偷摸做壞事,我可是最棒的眼線。”
紀筝笑道:“我可不知道。”
“大師姐你!”
羽秀發窘,自己把童年糗事倒說了。
她肩膀上,這種用青符制的紙人,能代替做主人的“眼睛”和“鼻子”,常作為隐蔽探測消息的工具。
不過,這種青符,制作很難。
觀裡也就大師姐和師父會。
因而小時候,想幹壞事,大師姐就是孩子王。全靠她這青符,看師父在不在觀裡,何時回來。
那時羽秀年紀小,長得又乖巧會說話,總是纏着師父,幫小夥伴們争取時間。
羽秀歎了聲,“一眨眼,都過去七年了,我都老了。”
她對着鏡子,查看自己眼角嘴角,看看是不是有皺紋。
“半大孩子,倒煩起老了?”紀筝笑話她,口氣裡不乏寵溺。
羽秀也笑起來,又怕長皺紋,鼓起了腮幫子。
午時,扶搖子準時回宗。
“大師姐,我去了。”
羽秀檢查過肩膀上的青符紙人,離開廂房去觀門口迎接。
“嗯。”
紀筝目送她遠去。那伽在一旁蜷縮着,似乎不大舒服。怕是崔驚樾的一魂三魄又出什麼事,旁人也不敢去勞動他。
說實話,紀筝還雲裡夢裡的。
怎麼師父說回來就回來了?
到底是期待激動的心情,壓過了多疑和憂慮。
紀筝并指掐訣,在桌面拂過。
三清觀内沿途風景,躍然桌上。那是借抱琴小人的“眼”所見。
一路上,風景微微颠簸。
那是羽秀師妹走路時,帶起青符紙人的颠簸。
羽秀師妹講話的聲音也十分清晰,一路同師兄師妹們打招呼,大部分人的語氣都是上揚的。順路就一起同行了。
反倒是從觀門口回來的道姑道士們,唉聲歎氣,興緻不高。
羽秀好奇,“怎地,師父那邊不順利?”
“那倒沒有。”那道士欲言又止,“師父,帶了不少人回來。”
羽秀道:“皇上親自接見師父,派人相送自是應當。”
“唉,除了宮裡的,還有别的。”
年紀小的道姑沉不住氣,失落道:“師父在外遊曆,怎麼收了那麼多弟子,洋洋灑灑比集市上的人都多。”
“是啊,有了新弟子,我們這些忍氣吞聲的……”
“該算廢物了。”
“說什麼呢!”羽秀插腰,趕緊把這幾個垂頭喪氣的同門拉過來,“師父不會不管我們的。他老人家在外面遊曆,有弟子互相照應,不是好事嗎?多帶點師弟師妹,多個人,咱們多個幫手不是。”
那幾個不說話了,可神情低落,并不像羽秀那麼樂觀。
羽秀咬咬唇,挽着最近的人往前走,“師父回來是喜事,别不開心了,咱們走。”
一行人心思各異,行至三清觀門口。
三清觀在青山環抱之内,外人凳觀,不走密道,便要從山下拾階而上。經過祖師爺的巨大雕像。
午時還要一會兒,已能遠遠看見半山腰五顔六色,有一撮道袍人在慢慢往上走了。當先開路幢幡寶蓋,簇擁着什麼行進,想是師父。寶蓋在陽光下金光閃閃,垂落的帛帶,随風飄搖。
排場很大。可見皇帝多給面子。
羽秀心裡剛一喜,就看到了道袍隊伍後的另一隊,登時臉色大變。
“那盔甲……”
“是紀瑄……”
“怎麼是他啊。活閻王。”
有的師兄都恨得牙癢癢了,他們面黃肌瘦,就是紀瑄害的,實在裝不出好臉來。
皇帝派人護送扶搖子回宗,派的竟是紀瑄,是七年來監視、圍獵、圈緊道宗人的紀瑄,何其諷刺。
羽秀輕聲道:“就要他護送,膈應他才好呢。”
這話說得同門心裡熨帖許多。
七嘴八舌間,扶搖子已帶了一大幫新桃李弟子,從山腰疾行至山頂,午時,一分不多一刻不少。
扶搖子本人仙衣道袍,在寶蓋之下站着,陽光照不到,不苟言笑。
紀瑄和趙故訓的彎月兵,反而是急吼吼跑上來的。
有的累得翻白眼。
趙故也撐着膝蓋喘氣,“爺爺的,半路用疾行符,我們兩條腿跟得上?”
他焉能不知是被擺了一道。
扶搖子給完了他的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