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扶搖子怎麼故意逗她,她都不生氣不動情緒。
反把扶搖子弄得好沒意思。
“筝筝,你二十歲年紀,一百歲的心。”
“是是是,我未老先衰。”
扶搖子:逗不了,逗不了一點。
捉弄一場,扶搖子自己也累了,去丹房眯一會兒。順帶安排梳籠觀裡的雜事,将頹了七年多的三清觀,給重新整肅起來。
廂房裡仍舊剩下紀筝和那伽。
那伽昏睡極久,臉上淺淺的紅暈,消不下去。
偶或紀筝叫他出來喝姜湯退熱,他靠在床頭,紀筝用手背貼貼他的臉,還是發低燒,退不下來。
隻能先喝藥養着。
紀筝擔心,醫療上,長期低燒是可以緻死的。
就是醫療發達的時候,長期發燒,用藥不愈,都建議私底下化點紙錢,何況如今。
她同扶搖子商量了,寫了幾張祛病消災符,觀裡也疊了金銀元寶化了,指望崔驚樾身上的“朋友們”,拿了錢就自己走吧。
可崔驚樾的低燒依舊不退。
扶搖子嚴肅道:“他身上除了那人,沒别的東西。”
“徒弟,咱們做這些,圖個心安,于病人無益。”
紀筝有些心焦,“那待如何?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人一生氣,靈感就上來了。
她想起上回在黎府,曾淩晨聽見師弟魂魄的慘叫,接着崔驚樾就發起高燒。可遇着黎徜柏,黎徜柏說她不走,崔驚樾的病就會好,第二天立等就好了。
可見是那一魂三魄出問題,才波及到本體。
紀筝立刻叫人,“羽秀師妹,幫我叫下大哥的人。”
上回黎徜柏換下來的自己人,馬上從暗道出去傳信。
卻說扶搖子這移花接木的結界,獨獨留出暗道來,并不影響黎徜柏下屬的出入。
扶搖子立在暗道口,若有所思。這暗道,他記得自己隻告訴了寶貝徒弟,不許外傳啊。他摸了把眉毛,“乖徒弟,你這暗道,告訴誰了啊?”
要是告訴了紀瑄那玩意兒,他今日就把暗道一起用法術封了。
紀筝懂他,“師父放心,我隻告訴過大哥。”
扶搖子即刻笑得微妙,“外頭兩個,家裡一個。家裡這個,一個身體裡還住兩個,你喜歡哪個?”
紀筝頭都大了,“師父,你咯咯咯什麼,我聽得頭痛。”
氣得扶搖子吹胡子瞪眼的。
“孺子不可教也。”
“是是是。”紀筝敷衍得都麻木了,“不學儒,咱們是修道的。”
扶搖子用過晚飯就被紀筝拉了過來,紀筝不讓他走,說等黎徜柏過來了,要三方會談。
那伽吹吹姜湯上的熱氣,冷眼道:‘聽着不像好事啊,師父~’
扶搖子啐他,“去去去,誰是你師父,你自己有師父。”
他一個頭兩個大,徒兒冷漠就算了,徒兒那遍地開的桃花,也沒一個省心的。
他一把老骨頭,沒點小輩的溫情滋養,早晚氣短壽了不是。
說着扶腰捶腿的,這裡筋骨痛,那裡老傷痛。紀筝歎口氣,用靈炁給他疏通經絡,指尖聚炁濃厚,都隐隐冒出白煙。
那伽在病床上頭投來冷冷的眼刀子。
換一般人,遇上這種血腥鬼蛟,難免發怵。可惜扶搖子見多識廣,不吃吓唬。反而挑着眉毛睨回去,煞有介事,“唉,有徒兒就是好,老了有依靠啊……”
紀筝:“師父,你才四十。”
扶搖子噎住,“徒兒,做人不用這麼直的,真的。”
那伽在床上笑得跟什麼似的。
師父徒弟、禦宗徒弟,說了一晚上閑話,廂房内都頗覺有了溫情。
眼看下屬遲遲不歸,本打算收拾睡覺,卻聽床闆下咚咚聲,三短一長,是約定好的暗号。
紀筝打開暗道。
半夜三更的,下屬回來了,身後跟着人。
從地下鑽出來的,果然是黎徜柏本人。
紀筝:“大哥,你親自來了。”
“你讓人傳話,說有要事。”
“是有。坐吧。”
紀筝看茶,下屬知趣退出去守門,屋裡燭火幽微。
屋子裡都是自己人。當着師父的面,紀筝也不見外,開門見山就問黎徜柏:“我上回問過你,小師弟的一魂三魄在哪。大哥,你還記得你的回答嗎?”
黎徜柏一窒,想了一想。
“嗯,我說過,你師父回來後,我就告知你。”
紀筝牽過師父的手,将他朝黎徜柏拉近點。
“現在,師父在了,說吧。”
沉默。
氣氛幾乎是凍住了。
黎徜柏和扶搖子對視了一眼,頗為長久,又互相移開了目光。
紀筝捕捉到不對勁,生疑道:“為何不說?你們倆瞞着我什麼?”
黎徜柏、扶搖子還是不說話。
紀筝逼問道:“小師弟現在的境況,不找回一魂三魄,這身體必敗了去。”
“我今天話撂在這,我今天一定要知道,他丢的魂魄,在哪。”
黎徜柏舔了舔幹澀的唇,一口茶沒喝,喉頭發澀。可那澀意酸疼,是從胸口心髒裡爬上來的。灌多少口茶,都無法緩解。
他朝扶搖子看了看。
扶搖子深凝回望,脖子動作極輕微地搖了搖頭。
“徒弟,莫逼他了,我知道。”扶搖子長歎一聲,“驚樾的一魂三魄,就在逍湘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