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子明汗如雨下,讷讷不敢言。
紀筝看全真相那一刻,周身氣壓低到他不敢呼吸。
這就是實力同道的壓迫感啊。
紀筝是震驚的。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一時心頭複雜。難以言表。
紀筝隻感覺頭頂一陣腦熱,話語脫口而出:“他還把這裡當成遊戲!根本是抑郁未好,人才這樣瘋!”
聲音不大,一錘定音。
這種細膩敏感的聰明人,和瘋子本就一步之遙,更何況飽受刺激。
廖子明讪讪道:“他到底是對不起你的。”
紀筝頹然坐下,身子還是挺直的,可頭顱簡直要垂到胸口。
恨自然是恨的,報複自然是報複的。可免不了對他這一生愚癡,生出些許憐憫。
是她害了他。
早知如此,認他做哥哥,帶他出了戲班子,那又何必?隻是貪圖美色,便引狼入室,也是她的過錯。
一個人的理性和感性,接連地被摧毀……
能重建嗎?
紀瑄的人格,早就破碎了,她隻是他找到的支點。能夠支撐他自己活下去。
當這個支點出問題時,他就繃不住了。
在燒死她之前,他已經嘗試過多次自盡方法,可都沒有用。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又死了多少次……
就像廖子明說的,縱然有複活的本事,可每次死亡的痛苦,真真切切。也不是白受的,這是紀瑄自己的果。
唇邊忍不住溢出一縷長長的歎息。
紀筝重新擡起了頭。
到此,這最後一絲心魔,已是沒有了根基。
恨無可恨了。
隻是她不明白為何還是未能消除,隻能解釋為,還需要時間消化吧。
廖子明見她歎出聲,朝地上殘廢的紀瑄努了努嘴,問道:“咱們拿他怎麼辦?”
“放着吧。會有人接他的。”
廖子明歎一聲,不再多計較。
隻是,他到底好奇,這回憶裡遊戲、電腦、穿越什麼的,到底是什麼?想問紀筝,可擡頭看見她那冷漠的側臉,鼻子中段凸起好看的一節駝峰,更添冷冽,他又不敢再問。
問了又如何,她不會答的。
一路無言,頗為尴尬。
廖子明拿了些話來勸紀筝,自己心裡都是不忍的,“他那樣的一次次經曆,腦子怕是瘋了。就是後來遇見你,看着能疼人,其實心裡是沒好的。”
紀筝深吸一口氣,仍是長長歎出來。
階梯不長,她卻栽了兩次。磕得鼻子尖有些發紅。
廖子明扶起她,“腳滑了?可當心點。”
外頭下了雨,她踩了兩次水坑,都跌在水坑裡。
廖子明受不了了,直接背起她走,嘴裡嘀嘀咕咕:“真不知道是我瞎了,還是你瞎了。路都看不清不會走?”
明明自挖一目的是他好嗎。
紀筝失聲笑出來。伏在他背上,輕輕顫抖。
廖子明迎着斜風細雨,步在漫長的宮道上。雨聲沙沙,屋檐墜雨,清脆滴答。
雨絲飛斜進他僅剩的眼睛裡,流進他的後脖子裡,隻不知道為何,有些雨水是涼的,有些雨滴,卻是溫熱的。
……
不多日,趙故等一幹親信尋到紀瑄,将其接回去診治。
果然,紀瑄回去後受不了自己是個廢人,想法子自盡了。
紀筝聽聞消息,在廊下剝着宮裡新進的蓮子,看蘅臯宮的一卷幽簾,随着宮女的進進出出,輕輕拂動又墜落。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再睜眼,她重新回到了入宮夜。
不知第幾次面見淑妃,解開前怨,重新結盟。
很奇怪,這一夜,紀筝等了很久,沒有等來紀瑄。
等她與淑妃結完盟,又去牢房見了師父扶搖子,确認他隻是瘦削些,身上沒有傷,人沒有被太過苛待,紀筝方松了口氣。
廖子明在一旁啃着個蘋果,極是無聊的,“你到底叫我來看什麼?”說話時,神情是百無聊賴的,可那雙眼睛,仍舊是完整的,秀氣而泛出盈盈水光。
死亡、複活、重啟,到底是恩賜呢?還是詛咒呢?
至少,對廖子明,算是上天的恩賜。
吏部尚書紀瑄,深夜發瘋。
這個消息,在宮内不胫而走。
起初,紀筝還以為是假消息,但這事兒越傳越兇。聽說前朝都亂了套,都因紀瑄這一倒下,朝堂勢力重新瓜分分割。從前他手下的人,有負隅頑抗的,也有見風使舵另投他人的,攪得朝堂之水一團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