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由術的手法,可将錯位的胎兒,一點點地挪到正胎位。
像淑妃這種胎兒過大的産婦,最好是有個道醫陪着,待産時就要一天天地糾正胎位,這樣生産更順利。
到生時再動手,那難度就大得多了。
就是紀筝自己上手,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雖是臨時抱佛腳,但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紀筝額頭漸漸冒出汗珠,掌根使勁,使的卻是巧勁,不敢下重手,太輕了又怕挪不動。
産婦的肚腹裡有五髒六腑,自有排列的方式,不可亂動,挪這胎兒需萬分地小心,避開了去。
如此一來,便尤其地耗費靈炁,去哺育病人的生機。
紀筝實在吃力,不一會兒臉色憔悴發黃,頭發都顯得枯黃了,可與之相反,淑妃的臉色慢慢沒那麼痛苦了,她肚腹裡拱起的那團形狀,也漸漸地回到了頭朝下的正位。
産婆見狀,悚然而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輩子第一次見這種事。
紀筝輕聲道:“接生。”
兩個産婆才如夢初醒似的,彎腰去看孩子的情況。
“頭,看見孩子的頭了。”
孩子的發頂漸漸露了出來。
産婆面露喜色,紀筝卻幾乎栽倒。
“小師姐。”崔驚樾到底心疼,也不怕她生氣,走了過來,給她從天靈蓋上輸入靈炁。
紀筝擡眼瞧了他一眼,冷冷的,不辨喜怒。
一時無話。
隻有産婆對淑妃一聲聲的鼓勵,還有來來往往端着熱水送手巾、送參湯的宮女。
轟隆隆。
滾滾雷聲。疾風驟雨,一陣一陣,蘅臯宮外的殿前雨浪一陣接一陣,雨聲之大,蓋住了很多聲音。
終于,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刺破了長夜。
産婆喜道:“孩子出來了!”
說話時她用襁褓包裹好嬰兒,抱到淑妃臉旁邊,“恭喜娘娘,是個皇子。”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整座蘅臯宮頓時響起一聲接一聲的道喜,伶俐的小宮女早說起了一串的吉祥話。
聽說是皇子,淑妃心中甚喜,精神大振,生産的脫力都好了大半。她輕聲道:“都起吧。今晚你們都出了力,都重賞。”
“謝娘娘。”
衆仆從紛紛起身,淑妃順口叫道:“秋月,去開庫房。”
“秋月。”
“秋月?”
淑妃叫了幾聲,沒見人來。心裡就有些不痛快。
産婆從善如流,“秋月先前去叫了江娘子,冒雨夜行,許是回去換衣服。免得着涼,過了病氣給娘娘。”
淑妃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提起這茬,她就想起這場生産,承了“江娘子”的恩。否則自己這一大一小,怕是一個都保不住。
淑妃問:“江娘子人呢?本宮重重有賞。”
宮女道:“江娘子累壞了,在東次間裡休息。”
産婆想起小娘子推胎位的那本事,還有些膽寒哩。遂賠笑道:“可不是,江娘子出了大力,耗費元氣,眨眼功夫仿佛人都老了幾歲。”
淑妃聽了心中更加感激,“你們好生伺候,不許怠慢了。”
“遵命。”
蘅臯宮的小黃門,撐着傘冒雨去報喜訊,回來時,整個人都澆透了,那傘邊沿都被雨水打出幾個窟窿,他就站在階前,也不敢濕哒哒走進去擾了淑妃,回禀道:“聖上龍顔大悅。本要親自過來。可雨太大,又是深夜,擡轎的不好走,恐怕跌了聖人,待雨小方來。”
淑妃一一聽着,沉吟道:“沒有别的話了?”
小黃門想了一想,搖搖頭,“沒有了。”
淑妃心中頓時一聲冷笑。可她不動聲色,“拿了賞銀,下去吧。”
孩子被産婆抱走,早就由專門的奶娘接手去照顧,放到了另外的房間裡,偶爾還能聽見幾聲奶奶的哭聲。比之之前的人仰馬翻,怕胎死腹中,怕大小不保,蘅臯宮安靜了許多,隻有幾個宮女,還在用熱水擦洗桌椅床柱,換各種塵幔遮簾,齊刷刷都換了新的。
除了嘩嘩雨聲,蘅臯宮内就聽見腳步聲、擰手巾的水聲,宮女們訓練有素,即便灑掃,噪音都是極小的。規律得讓人昏昏欲睡。
淑妃仰面看着床幔,測過身,盯着桌上的燭火,發了一會子怔。
這就是她仰仗的“相公”。何其可笑。
厭惡她懷胎醜陋,暗中吩咐保小棄大,她在鬼門關踏了一圈生下孩子,到頭來他連個封賞都沒有給,何其敷衍,何其涼薄。
她這樣在後宮争,到底争到了什麼。
産後母體本就虛弱,容易憂思多慮,現實又與淑妃的期待相差太大,她不免想得深了。
蘅臯宮主殿,淑妃正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