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如畫,冰冷襲人。
趙故既驚豔于紀筝的美麗,更多的,卻是一種激動。
笨嘴拙舌的,他心裡焦急,半天都蹦不出個完整的句子。
“看過,我看過。”
他看過她的畫像。像,太像了。
隻是,現實中的她,比畫像上,多了一絲抹不去的悲傷。
趙故脫口而出,“可是紀筝紀小姐?”
紀筝毫無反應。
她是個明面上已經去世的人,沒必要再生風波。
趙故把這當成是她的默認,忍不住上前一步,擋住紀筝的去路,“其實天官……紀大人他一直……”
那些陰私的話,那些紀瑄裝作正常人卻夜夜幻覺自殘,甚至自盡的陰私,那些兄長難以對妹妹啟齒的情,趙故一個武将,憋了一肚子,“紀小姐,可否賞臉,上茶樓慢慢談?”
紀筝搖頭,态度非常堅決。
趙故虛攔了她幾次,都被她繞道避開。
趙故無法兒,隻得看着紀筝的背影,唉聲歎氣。
羽秀看着趙故,反而靠近他。勸趙故換個婆子。
趙故歎道:“是張婆子偷懶?”
真實的原因,羽秀實在是難以啟齒,未曾開口,自己已漲紅了臉。可要是不換,紀瑄那,她良心上又過不去。羽秀強說道:“她穿戴那樣好,恐有些财路,來路不正。也會給主人家惹麻煩。”
趙故抱怨道:“都換了多少個了。都嫌棄。這已經是久的了。之前把人轉手賣到歡場去,我尋回來都費了好大一番功夫”話畢是連聲歎息。
羽秀有所感懷,單純的美貌,确實招災。
紀瑄長了這樣一張男女相宜的臉,一朝失勢,自是群狼撲食。
這時,趙故走到牆邊的胖男人那,輕輕踢了一腳,“王員外,家裡夫人知道了,如何是好?”
王員外讪笑,“還望趙大人保密,多擔待,多擔待了。”
有如一道驚雷炸進耳朵。
羽秀整個人都發懵。
片刻後,饒是羽秀再遲鈍,都明白了。
巷弄裡,冬天的風,刮到皮膚上,臉就像白蘿蔔,被最好的廚師,片成了絲。
羽秀明白了。
趙故是知情的。
隻是他管不過來。
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紀瑄這張臉,又落了癡傻的弱者境遇,就是逃不掉的。
趙故能派人看管,不讓紀瑄死了,已算忠心了。
忠心,總得先管好自己的生活不是?
趙故還規勸了王員外幾句,說說笑笑,羽秀已經完全聽不清了。
羽秀更确定了,趙故知道紀瑄的遭遇。
羽秀的鼻子有點酸。
每個人都無奈,她又救得了幾個?終于明白,師父扶搖子為何總說,願打願挨,因果而已。不必太放在心上。這時她也有了切身的體會。
敲打得差不多,趙故看着王員外的架勢,忌憚家中母老虎,短期内應該不會來院子裡騷擾了,才出面作揖,請紀筝放人。
紀筝一手捧着湯婆子,另一隻手一台,解了訣。
張員外重獲自由,一骨碌爬起來跑遠了,躲瘟神似的。
趙故走了半步,還想寒暄幾句,卻見紀筝自顧自走了。
方才他和羽秀的對話,紀筝恍若未聞,也并不關心。
趙故暗道她心腸也太冷硬。
可也沒什麼辦法。正好張婆子買菜回來了,趙故便跟着在這用頓飯,張婆子對紀筝這“大财主”很殷勤留飯,紀筝笑道:“家中還有急事,改日再說。”
張婆子和趙故進院子了。
羽秀:“哪有什麼改日?我是再不來的了。”
半是賭氣,半是憋屈。
紀筝摸摸她的頭,“客氣幾句,你還當真了?”
“大師姐……”羽秀顯出小女兒家的依戀,靠近了挨着紀筝。
她想仔細問問,聽紀筝的話風,就是以後都不來了的意思嗎?可想想不必問,今天從頭到尾,紀筝的态度都非常冷淡,問也是多問了的,明顯紀筝就對這地方不待見。
紀筝道:“忙了這半天,肚子也餓了,師妹可不可以幫我買點熱的吃食來?”
羽秀自己也冷,忙不疊應了,一溜兒去了,揮揮手,口裡還叫喚,“我給馬車夫也帶一份。”
羽秀心急,跑出去一條街,想起來錢袋子還在馬車上沒拿,又一溜煙兒往回跑。
她興沖沖掀開馬車轎簾,喜色頓時褪了個幹淨。
馬車裡空蕩蕩的。
羽秀忙問車夫,“大師姐沒上馬車嗎?”
車夫回道:“她說想自己走。”
羽秀朝地上看去,紀筝沒走遠,正靠在一棵樹旁,抱着湯婆子,微微仰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她一張臉,因迎着風,面上凍出兩團紅絲。
順着紀筝的視線看去,那裡像是天空和樹影的交界,又像是面前這荒蕪院落的高牆,高牆上破石而出的野草。在白雪裡,豎着脆弱的尖葉。
羽秀擔心地走過去,嘎吱的踩雪聲,立刻驚動了紀筝。
紀筝笑起來,“這麼快就買到了?”
羽秀空着手,“忘拿錢袋子了。”
她試探着,“大師姐,咱們這就走了嗎?”
“嗯。”
紀筝輕輕應了一聲。
似是忘了買熱食的事。
羽秀追問:“你不坐馬車嗎?”
“我想自己走走。”
“大師姐。”
羽秀的聲音越近,紀筝就轉身自己走了。
紀筝的動作慢慢的,踩進半融化的雪裡,一腳一個深坑。
羽秀停在原地,她攔不住她。
無奈,羽秀拎着錢袋子,還是背身往街上走。
剛跑了沒兩步,羽秀就聽見身後一聲悶響。她迅疾回頭,看見紀筝摔在雪地裡,整個人都半陷進去。羽秀跑過去,把紀筝扶起來,“大師姐,沒事吧?”
待紀筝站穩了,羽秀彎腰去把湯婆子也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