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八人看到江執和程鏡秋平安地踏上石闆路,紛紛跟在兩人身後,腳步急促,卻不敢超過程鏡秋二人一步。
不過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路程,于嬌嬌卻覺得自己經曆了一場大戰。
頭頂已經看不見天空,隻有扭曲成無規則曲線的花枝在頭頂盤旋。
一股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花香侵襲着每個人的嗅覺,不少人都生出惡心甚至想吐的感覺。
腳下的石闆路不像想象中堅硬,如同踩在泥坑之中,下陷感異常明顯。可視覺上卻沒有半點下陷。
違和感充斥着這一座小小的薔薇花園。
“啊——”突然有人驚叫一聲,讓這氛圍愈發詭異。
“怎……怎麼了?”
“有東西在戳我的頭。”呼叫的人捂着頭頂,根本不敢擡頭看,整個人抖動如篩子。
衆人警惕着朝聲源處看去,阮銘庭無奈道:“那是垂落下來的花枝。”
江執緊緊抓住程鏡秋的輪椅把手,恨不得将五感提升到極緻。
“啊——”程鏡秋輕叫,語調綿長,不像驚恐,反而像什麼山歌的開頭。
江執心髒猛地一跳,聲音不自覺地顫抖:“又……怎,怎麼了?”
還能有什麼花枝可以垂落到程鏡秋頭上?
“你看那一叢花枝的形狀像不像一枚齒輪?”程鏡秋的語氣就仿佛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孩在問家長,你看那朵雲像不像小兔子。
問題是程鏡秋不是小孩子。
“不是,她有病吧?”于嬌嬌又害怕又生氣。
“我是有病啊,不然為什麼會認識江醫生?你不會覺得我沒病還有看醫生的愛好吧?”
程鏡秋回答得無比坦蕩。
于嬌嬌這輩子沒遇到過這種嘴巴一點不吃虧的人,她選擇閉嘴,以免自己被氣得腎上腺素繼續飙升。
“啊!你們看那邊。”
阮銘庭被這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整得頭皮發麻,耐心耗盡,不耐煩地朝着那人的指向看去。
花圃中央,灌木叢中枯枝織就的牢籠中,是一個鮮血淋漓的人。
又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因為此人的皮膚已然消失殆盡,裸露出深紅色的血管,血管紮入地裡,似乎在向地裡供給血液一般。
骨頭,内髒,皮肉消失無蹤,唯獨血管維持着人形,觸目驚心。
于嬌嬌趴到銘庭懷中不敢睜眼,宋園懷抱着自己的手臂瑟瑟發抖。
江執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心髒跳得仿佛有人在裡面猛烈地敲鼓。
除了程鏡秋,所有人立刻移開目光,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反胃。
程鏡秋仔細打量着那血管。天色很暗,但是……血管裡的血,還在流。
雖然短暫到像是程鏡秋的幻覺。
程鏡秋挑眉,真有意思。
收回目光,程鏡秋注意到江執軀體的僵硬,疑惑:
“他們沒見識情理之中,江醫生你可是醫生,标本沒見過?”
“我,不怎麼和大體老師打交道。”江執牙齒打顫,解釋。
“不得不說,這就是大學的局限性。我們所需要的不單單是專才,還是全才,江醫生還要繼續努力學習啊。”
這充滿憂國憂民氣息,仿佛演講一般的陰陽怪氣。
江執真的很有對程鏡秋的腦門敲腦瓜崩的沖動。
不過由于程鏡秋的插科打诨,江執心中那股揮之不去的恐懼總算是消退少許。
一行人有驚無險地走到屋子前。
園丁早已等候在門内,沖衆人露出那張詭異的笑臉:“隻能一個一個進。”
江執站在台階下朝屋内看。
和屋外的破敗蕭條不同,屋内是一個大理石長桌,桌旁邊不多不少,恰好十一個座位。
天花闆上有五盞燈照明,這五盞燈中間那盞長,兩邊依次變短一些,呈現出扇形。
冷色的燈光閃爍不停,讓人心中隐隐發毛。
腳下是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地毯,地毯上畫着齒輪的圖案,齒輪上點綴着豔麗無比的薔薇花,一朵接一朵,密密麻麻地從腳下蔓延到四周的牆壁,又蔓延到天花闆。
看得江執頭皮發麻,想要移開視線,可是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樣密集到讓人心如擂鼓的薔薇齒輪。
視線根本無處安放。
于嬌嬌開口:“誰先進屋?”
當所有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後,于嬌嬌高聲宣告:
“我不會第一個進去的!”
說完,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放在程鏡秋身上。
顯然,讓一個累贅當探路石是除開江執外所有人的第一念頭。
程鏡秋若無其事地攤開手:“你這個台階設計,沒有考慮到我這種坐輪椅的人的無障礙通行,我要投訴你。”
程鏡秋沖園丁抱怨。
其他人眼中滿是錯愕,她怎麼敢的?而且,投訴?和誰投訴?
宋園心中蔑視更甚,這個殘廢是不是腦子裡面缺一根弦,這種時候招惹npc,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屋子門口是七級台階,對于普通人而言輕松又随意,可是對于程鏡秋這種坐在輪椅上的人而言如同天塹。
園丁唇角蜿蜒出一個更大的角度,他提起手中的鋤頭,往那台階上連續敲擊七下,碎石鋪開,恰好變成一個平滑的坡。
“希望下一次我的鋤頭不會敲碎你的腦袋。”
園丁發出的聲音刺耳又可怖,他那雙沒什麼生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程鏡秋,像一隻野獸在注視着自己的獵物,唇角蜿蜒出鮮紅的弧度。
程鏡秋挑眉,毫不在意地學着園丁地語氣反擊:
“希望你下一次還能拿起鋤頭。”
園丁用手比在脖子前,橫着平移,寓意分外明顯。
這時候其他人内心都生出一股竊喜,無論園丁的攻擊對象是誰,隻要不是自己就好。
唯獨江執擔憂地看了自己的病人一眼,恨不得沖上去捂住她的嘴。
程鏡秋轉動輪緣,輪椅順利通過屋門,進入屋内。
她仿佛根本沒有恐懼這種情緒一般,随意地打量着屋内的陳設,就好像隻是被園丁邀請來做客的客人。
屋内慘白的燈光陡然一閃。
江執緊随着程鏡秋身後。
程鏡秋打量着屋内的陳設,屋内深紅色的薔薇地毯和牆紙随處可見,近看之下比屋外看起來更加滲人。
牆壁上懸挂着一副畫像,畫中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園丁,另外一個是一片空白的人形。
從剪影的形狀上看,像是一個女人,當然也不排除女裝男性的可能。
畫用畫框裱着,畫框左右兩側的花紋還是那看膩了的薔薇花,但是底部的花紋非常奇怪。
仔細看去是羅馬數字,但是被隐藏在叢叢雕刻的花枝之間。
見程鏡秋和江執二人都沒事,剩下八個人也依次踏入屋内,警惕地保持着和園丁的距離。
程鏡秋注意到,每當有一個人進入屋内時,那畫框上的羅馬數字都會發生微小的變化,而那白光也會詭異地閃爍一下。
由于畫框所在的位置和園丁所在的位置重合,其他人出于不敢直視園丁的心理,根本沒往這邊看,所以對這個數字的變化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