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司空玦在自家别墅輾轉難眠。
一方面他沒什麼心理障礙地接受了程鏡秋是原色小隊隊長的事實,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一種極為強烈的割裂感,割裂感來自于程鏡秋那坐在輪椅上物理意義上的低人一等,而且她總是表現得分外柔弱易碎。
司空玦一萬次感慨,這就是頂尖特工的僞裝嗎?簡直讓人無法辨認。
同樣難眠的還有江執。
她在想該怎麼樣去給程鏡秋道歉。
當自己站在程鏡秋的面前時,該說什麼樣的話才能夠表達自己内心的歉意……自己明明不應該沖她發脾氣的。
江執在床上不停地翻身,夜色越濃,睡意越少,她的内心像一條在烤架裡被低溫炙烤的肉,被無數個念頭反複灼燒,燒得睡意全無。
如果程鏡秋不接受自己的道歉怎麼辦?那我就一直不停地道歉……可是這樣會不會對她造成困擾……
如果程鏡秋罵自己一頓反而更好,這樣好歹能夠出氣……江執抱住自己的被子,仰望着空無一物的天花闆,她會不會因為自己發脾氣的話受傷難過啊……
想到程鏡秋要是因為自己而委屈甚至落淚,江執猛地一下坐起身,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我真該死啊!
“江小執,你在打蚊子嗎?”許青榕迷迷糊糊地問。
“額,對,有蚊子。”
“不對啊,我打開了電蚊香的,以前都沒有蚊子……”
“可能是這隻蚊子臉皮比較厚吧。”江執重新躺在床上,試圖強迫自己趕緊睡覺,明天一大早就去禦茗苑給程鏡秋道歉,閉上眼三分鐘,江執再次睜開眼,眼睛亮得仿佛黑夜中的探照燈。
這覺是真的沒法睡。
與此同時,簡家大宅。
二樓的書房中,兩個年輕男子一坐一立,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容貌顯出幾分不明顯的威嚴,眉目間滿是上位者的氣息,當他眉頭皺起一絲弧度,就顯得更加讓人膽戰心驚。
蒲星琏是站着的那個人,而他眼前翻閱着他的彙報的男子正是他名義上的大哥,簡星璨。
和簡星琮不同,簡星璨是作為簡式龐大商業帝國的繼承人來培養的,舉手投足之間滿是上流氣息,桌子上随随便便一個小擺件都是六位數起跳。
“你的競品分析讓我看不出任何新意,任何一個分析師都能夠分析出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技術層面你不懂我就不說什麼,但是其它層面的内容看起來依舊沒有分析到點子上。”
簡星璨看向面前一身筆挺西裝的蒲星琏:“阿蒲,我希望你明白,你是我們簡家的一份子,我們将你培養成人,而現在你理應為了簡家而貢獻自己的力量,我不認為你是如此平庸的人,那麼,是什麼讓你拿出如此平庸的報告?”
蒲星琏手指緊了緊,内心千萬的思緒在這一刻沸騰翻滾又被他壓制回去,蒲星琏垂下頭回答:
“抱歉,我會繼續修改。”
簡星璨語調疏離:“蒲助理,我不認為繼續修改會造成什麼實質性的改變。既然從外部分析無法獲得實質性的進展,那麼隻能從内部進行分析,才可以讓我們掌握對手獲勝的訣竅。”
簡星璨的話說得不算特别隐晦,至少在場的兩個人都能夠聽明白。
蒲星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這一刻他好像閃過了無數的念頭,可是又好像什麼想法都沒有,他隻是一個被簡家操縱着的木偶,一個木偶能有什麼想法?
蒲星琏自嘲地想着,顯然,簡星璨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當蒲星琏不出意外地說出那句:“明白了,簡總,我這就給詭息遞簡曆”之後,簡星璨結束了這一場公事公辦的對話。
走出簡星璨的書房,蒲星琏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一點。
疲倦感從腳下一直蔓延到大腦,蒲星琏走到樓梯前,還沒往下走,身後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蒲助理,你還沒回家啊?”
是簡星琮,他手中的手機上還傳來遊戲界面結算的聲音,看起來是剛剛打完一場遊戲。
“正準備回。”
簡星琮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精神一振:“對了,你在副本裡面抱大腿的那個程鏡秋,看起來也不過是小可憐,這人呐,抱大腿也要選對對象,否則看起來跟小醜沒區别。”
要說簡星琮一直在吃瓜第一線,奈何這天進入詭息的副本足足掙紮了七八個小時,等出來的時候輿論早已逆轉,否則他怎麼樣也會第一波下場帶節奏,可惜,真是可惜。
蒲星琏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着完成簡星璨交代的任務,根本無暇顧及其他,陡然從簡星琮口中聽到程鏡秋三個字,内心冒出強烈的不實感,就好像次元壁被什麼人一錘子砸爛了一般。
不過,簡星琮沒有展開聊下去的欲望。
“明天記得去給我提車。我新買的車到了。”簡星琮随口安排道。
蒲星琏的額頭突突直跳,他夾緊腋下的西裝外套,基于這麼多年的習慣,回了一句知道了。
走下約莫五十級的大理石台階,蒲星琏終于來到簡家大别墅的客廳之中,客廳中年紀五十多歲的保姆殷勤地沖蒲星琏笑道:
“夫人說,如果太晚了就請您去客房休息,免得來回折騰。”
“不用了。”蒲星琏的語氣極為僵硬,快步走出簡家别墅,走到門口時還聽到那保姆似有若無的嘲笑聲。
蒲星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太晚導緻自己的脾氣有些按捺不住,明明這些事情日複一日地在發生,可是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忍耐。
熱血上頭,蒲星琏快步走出簡家所在的别墅群,夜風雖然冷,但是他渾身上下卻感覺不到一絲冷意。
一直走出别墅區,蒲星琏随便找了個長椅坐下,他仰頭看向空茫一片的夜空,巨大的闊葉樹為他張開傘,蒲星琏掏出手機沉默而麻木地刷着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