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應小姐大概有自己的喜好,這種事情……”酒吧老闆搜腸刮肚,生怕惹黑潮不高興:
“總歸還是有些看心情不是?”
黑潮放下手中的酒杯,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唇角,他突然有些懷念應無恙對自己說話的方式,明明他們才分開不到五分鐘
。
客房中,男女聲持續整整一夜,第二天年輕的調酒師扶着牆走出客房,一臉飨足。
自此之後,應無恙徹底成為黑潮的心腹,隐隐比黑潮身邊的其他人地位還要高出幾分。
而最讓人難過的是,最後确實是她親手殺了“自己”。
如果自己沒有得到那一條至關重要的消息,恐怕早就化成一堆白骨。
至今,黑潮都不明白,兩管無垠星夢的效用,應無恙,又或者說曲紅纓,到底是怎麼逃過的?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她是一個……我希望親手将她碎屍萬斷又希望和她的骨灰一起墜入無邊黑暗的女人。”回憶回籠,黑潮難掩殺氣,甚至還夾雜着一絲旁人無法察覺的缱绻。
“我以為,你隻喜歡看别人沉淪。”雲祉沒想到朝夕的評價會如此之高。
“當然,我隻喜歡看别人苦苦掙紮,随手給點希望,再讓人去更深的深淵裡面掙紮,但是她不一樣,如果是她,我不介意拉着她一起下地獄,更準确地說,除了我沒有别人能夠拉着她下地獄。”
“這可真是比最動人的情話還好聽。”雲祉語氣嘲弄。
程鏡秋此時并不好受。她将手放在唇邊,用牙齒細細研磨着指腹,細微的疼痛使她的大腦保持冷靜思考。
這個療養院裡面到處都是精神幹預的東西,氣味,藥物,風水……朝夕遞過來的那一杯茶更是如此。
程鏡秋死死咬住自己的指腹肉,尖銳的疼痛讓被蒙上陰影的大腦恢複清晰,指尖留下清晰的牙痕。
真是久違的,讓人極度不愉快的感覺。
自從經曆過耐藥性訓練之後,這還是第二次,程鏡秋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本能。
采桑子師徒三人和江執在活動室中等程鏡秋。
“都這麼久了還沒下來,不會出什麼事吧?”桑青眼中滿是焦急,她臉色呈現出不自然的白皙:
“師兄你剛剛為什麼不直接把程道友敲暈算了!”
祝北風無奈地看着自己師妹:“第一,我勸了,第二,你看你師兄我這麼柔弱能夠敲暈她嗎?”
程鏡秋的身影适時出現在活動室門口,四人齊刷刷站起身:
“程道友,你……沒事吧?”
“現在沒事,但很快就會有事了。”程鏡秋分辨着桑青臉上的神色,問:“她怎麼了?”
祝北風愕然地看着程鏡秋,重複地問:“什麼怎麼……”
“不好——”采桑子雙指并攏點在桑青眉宇之間。
突然,桑青的眼睛蓦地失去光彩,身體軟塌塌地向地上撲去,祝北風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桑青,緊張地看向身邊的采桑子,采桑子面容冷肅得宛如北風呼嘯:
“你師妹被通靈了。”
“這不可能……”祝北風難以置信,自己道行不深,可采桑子的道行卻非同一般,自從師妹在師父身邊之後,這種情形再沒有出現過一次,可現在……
她居然在師父眼皮子底下被通靈。
采桑子一張鎮魂符貼在桑青眉心之中,緊接着伸手掐訣,一點清氣彙聚于指尖,指尖往桑青眉心一點,清風拂面。
一股黑氣卻執着得不肯離去,似乎要強行占住桑青的身體,采桑子手中出現三枚符箓,分别打在桑青的眉心和手腕處,桑青臉上黑氣,青氣交替,采桑子神色凝重,口中念念有詞,再在桑青眉心一點。
桑青掙紮着睜開眼,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嘴唇顫動:
“冷,好冷……”
祝北風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桑青蓋上,桑青死死抓住這唯一的溫暖源,聲音瑟縮:
“會死……”
“什麼會死?”祝北風心急追問。
“三天後,我們都會死。”
桑青死死拽着祝北風的衣服:“哪裡都去不了,哪裡都是死路,離開是死,不離開還是死。”
桑青的話讓祝北風的心涼了大半截,祝北風猶不死心地問:“為什麼是三天後?”
采桑子看着活動室唯一的挂鐘,上面隻有時間卻沒有日期,歎氣:“沒有日期,無法蔔算。”
從始至終,這裡的牆上都沒有出現過日曆,隻有挂鐘,大家隻知道時間,也大概從氣溫能夠推測出是夏季,但是具體的月份和日期卻難以推斷。
程鏡秋手指敲擊着扶手:“今天估計是七月十二。”
祝北風剛準備為什麼,采桑子猛然睜開眼:“中元節?鬼門大開……”
“沒錯。”
“程道友,你怎麼知道的?”
“我在院長辦公室看到的。”程鏡秋攤手:“而且他在日曆上畫了一個特殊的符号,我特意多看了兩眼。”
“那他可真是不小心。”桑青心想這裡的人難道不知道程鏡秋的觀察能力有多麼恐怖嗎?
什麼細枝末節的東西她看不出來?
程鏡秋卻搖頭:“不,我反而認為,這位雲院長不認為讓我知道了會改變什麼,所以才大大方方讓我看。”
如果說和朝夕打交道是彼此試探,那麼這位雲院長從頭至尾都透出一股傲慢,他不在乎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因為他笃定自己是主宰一切的人。
殺死這棟樓的所有人對他而言和碾死一群螞蟻沒什麼區别。
采桑子師徒三人面面相觑,死亡的陰影揮之不去地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祝北風暗罵:
“這副本也太他媽難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江執詢問着,大家都看向程鏡秋。
“看來我們隻能去和閻王爺掰掰手腕了。”程鏡秋拍闆:“反正都是死路,選個厲害的對手死得壯烈點也不錯。”
采桑子朝程鏡秋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無奈承認:“如今看來,隻能如此了。”
采桑子這麼說,祝北風和桑青自然沒有異議。
桑青死死地跟在師父身後:“總不能坐以待斃。”
祝北風看一眼走廊上的挂鐘:“我們改風水的時間,按照一天八個小時算,隻有二十幾個小時。”
“這還是沒有任何人阻礙的情況。”
他拿起一支筆和一沓紙,将每層樓的風水格局分别畫在不同的紙上,除開沒有上去過的第九層,祝北風把每一層樓都畫得詳略得當。
采桑子看着祝北風畫的圖隐隐點頭,手指點在五樓的辦公室中,斟酌開口:
“即便程道友換藥的辦法能夠使這裡的人不至于陷入癫狂,但也隻是阻隔了那怨氣邪氣生生不息的一部份,我們還需要一個蘊藏乾坤八卦的法器,鎮守在五層,也就是付醫生的那個辦公室當中。”
“我們手中的法器……”
桑青快速再腦海中将自己的法器從頭到尾清點一遍:“對于此時的情形來說,杯水車薪。”
采桑子點頭:“這是一棟樓的陣法,根本不是普通器物能夠……可以輕易更改的。”
瑩潤的光芒一閃而過,采桑子差點被晃花了眼睛,盯着程鏡秋手中那篆刻着乾坤八卦的玉佩猶如盜墓人看見無盡的寶藏一般,一時失語。
“它可以嗎?”
程鏡秋上下抛動着玉佩,采桑子覺得她抛動的不是玉佩,而是自己的心髒:“這枚玉佩,絕對可以。”
“既然如此……”采桑子咬咬牙,從懷中掏出與五行八卦相關的法寶:
“我們需要有人坐鎮五樓,然後分成兩組,一組去改一,四,七樓的風水,一組去改二,三,六,八的風水,我負責後面這組。”
說到此處,采桑子看向江執:
“江醫生,從明天早上開始,你可否負責鎮守五樓,順便看顧這枚玉佩,由這枚玉佩貫穿上下,可以避免我們陷入必死之局。”
當然,這隻是采桑子的推測,實際上,之後他們的每一步恐怕都會走得無比驚險。
江執不安地看向采桑子:“以我現在的能力,去五樓可行嗎?萬一有人來搶走這枚玉佩怎麼辦?”
江執知道自己武力值不行,如果被人搶走玉佩,恐怕眼前四人的性命不保。
“你不必挪動什麼,隻需要呆在我畫的陣法之中,那枚玉佩可保你百邪不侵,而我的陣法可以保證你不受到外人的攻擊,如此一來,除非你主動走出陣法,安全必定無虞。”
采桑子語氣很慎重,他反反複複地在腦海中推算着程鏡秋提出來的方法,可推算的次數越多,前路的迷障越濃密。
突然,一陣刺耳的悲鳴聲從樓道的正中間傳來,吓得桑青原地跳起:“什麼聲音?”
“電梯那邊傳來的。”程鏡秋率先滑出活動室:“現在九點十五,理論上有人可以離開這座療養院。”
程鏡秋的語氣玩味,說得江執心驚膽戰。
不久前。護士面無表情地走到食堂,看着于赫面前的那一疊票,冷聲宣布:
“你拿到了最多的票,可以離開這裡。”
于赫臉上出現詭異的微笑,他樂呵呵地對所有坐在地上渾渾噩噩的人宣布:
“你們聽到了嗎,我可以離開這座療養院啦!”
護士丢下一句:“跟我來”,自顧自朝外走去,于赫步履輕捷地跟上護士,臉上的表情分外輕松,可是輕松過後,他又忽然呆呆地垂下頭去,口中反反複複地重複着什麼,腳步也愈來愈沉重,忽然又恢複清明,眼睛亮亮地問護士:
“我怎麼出去?”
“坐電梯下去。”
随後,兩個人的聲音消失在走廊之中。
于赫随着護士走到病房之中,環顧一圈,他愣愣地問:“我們回來幹什麼?”
“收拾東西。”護士不耐煩地回答。
“我沒什麼好收拾的。”于赫好像清醒了一些,這病房裡哪裡有什麼東西是自己的?
“那我們走吧。”護士這句話說得格外意味深長。
腳步聲在電梯前雙雙停下,護士按下面前的按鈕,于赫雙手抱臂等着電梯的到來,問身邊的護士:“為什麼我們不走樓梯,這裡才六樓。”
護士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因為一樓的門被鎖住了。”
這個答案似乎沒什麼問題,巨大的倦意籠罩着于赫,他沒有繼續開口詢問的力氣,電梯像是一頭垂死的老牛,過了許久才哼哧哼哧地走到于赫面前,電梯門打開,于赫愣了幾秒鐘,護士催促道:
“快進去,按那個出口按鈕就行。”
于赫腳步遲緩地踏入電梯之中,這個電梯看起來和普通的電梯沒什麼區别,樓層從1到9,然後還有一個特别标注的出口按鈕。
“你不和我一起嗎?”
于赫說這句話的時候,電梯的門緩緩合上,在狹縫之中,于赫看見護士那不加掩飾的仿佛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于赫渾身驚起汗珠,猛地清醒過來,不對勁——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