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狹小的窄道,祝北風盡量縮緊自己的身體,即便如此,他的後背死死貼着窄道的上壁,而肚子被窄道擠壓成一片平整。
“我,感覺我的胸肌要不存在了。”祝北風滿臉通紅,咬着牙對身旁的程鏡秋說道。
“本來就不存在。”
程鏡秋在管道外說道。這是一條動物通道,原本的生機療養院當中養了各種小貓,而趙苑楚作為院長專門給他們留了一間貓房。
說是貓房,實則更像一個小型的療養院,樓中樓,讨厭貓的人不會被貓吓到,而喜歡貓的人可以去貓房撸貓。
此時,祝北風就在這供貓咪通過的透明管道中穿行。
通道修建得極為隐蔽,而且此時的生機療養院燈光昏暗,這專供貓咪奔跑的管道更加隐蔽。
很快,程鏡秋的路便被堵死了,寵物管道通往牆壁内側,對于管道外的人而言已經是死路。
祝北風停在黑黢黢的管道出口,咽了咽口水滋潤幹澀的嗓子:“那個……我真的要下去嗎?那個院長也沒說裡面到底有什麼啊!”
寒冷的風從管道裡側吹過來,祝北風一個激靈恨不得立刻從這個管道中退出。
程鏡秋好像瞬間洞悉了祝北風的心思,立刻說:“你當然可以不下去……”
祝北風立刻打起退堂鼓。
他可不會被簡單的激将法給刺激到。
就在這時,祝北風所在的管道突然出現一個傾斜的角度。
祝北風隔着透明的管道駭然看向程鏡秋,隻見程鏡秋的手不知道何時已經按上牆壁的某一個按鈕,而祝北風所在的軌道朝着裡面傾斜,祝北風身體不受控制,一點點朝着軌道下面滑去。
“程鏡秋!”祝北風咬牙切齒地喊出程鏡秋的名字,而消失在高出的程鏡秋還很有興緻地沖他揮了揮手。
像是在送别熟稔的友人。
祝北風突然很後悔,為什麼他會覺得自己跟在程鏡秋身邊可以利用她,現在到底是誰在利用誰?不,不是現在,從很早開始他和師父師妹就不得不按照程鏡秋的指示走!
程鏡秋笑眯眯地說:“再見!”
祝北風還準備開口說些什麼,陰寒的風灌入他的口中,身體像是來到冰塊之上,一邊下滑一邊被無窮無盡的寒氣侵擾,祝北風死死咬緊牙關,強行讓自己保持冷靜。
這漫長的軌道似乎沒有盡頭,祝北風内心不停地喊着停下來停下來,但是身體的下落趨勢卻越來越急,越來越快,祝北風絕望地想,為什麼他要聽信程鏡秋的鬼話!
來貓貓管道的路上,祝北風原本還在猶豫,程鏡秋冷不丁來了一句:“等下你去管道裡面看看。”
祝北風恨不得跳起來反駁:“為什麼不是你去?”
程鏡秋雙手一癱,指了指自己的輪椅:“你确定讓我去?”
祝北風咬緊牙關:“你明明可以用強化石讓自己站起來。”
“可以,但沒必要。”
“為什麼你不能和我一起下去?”祝北風真心實意地希望程鏡秋能夠陪着自己下去。
“我可不喜歡和廢物合作。”程鏡秋笑得淡然。
祝北風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程鏡秋不是在罵人,她是真的在陳述事實,而自己,很難反駁“廢物”的說法……
等祝北風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身處管道之内,而最後的退路被傾斜的管道截斷——
坡度漸漸緩下來,祝北風死死地捏緊拳頭,手心裡面是一撮冷汗,他的身體以一種狗啃泥一般的姿态停下,祝北風大喘着氣,才一擡頭,渾身上下又一次被冷汗浸透。
無數雙如激光鐳射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眼神輕蔑又冷漠,如果隻是一雙眼睛,祝北風說什麼也不至于動彈不得,而此時,少說也有五六十雙眼睛注視着他。
祝北風心跳急劇加快,在黑暗之中欲哭無淚,腦袋宕機,渾身肌肉緊繃卻不敢輕易挪動分毫。
“喵~”
一聲貓叫幽幽傳來,突然讓祝北風恢複思考能力,這些是貓,是貓……
祝北風試圖站起身,可是身體才直起一半就被天花闆頂住,祝北風無奈窩着身體,手在牆壁上四處撫摸,啪地一聲,明亮而溫暖的燈光亮起,驅散祝北風心中對于未知的無限恐懼。
這是一間極為開闊的貓房,當然,開闊是對貓咪來說的,而不是對祝北風來說的。他現在勉強彎着腰,試圖看清楚貓房的構造,此時一隻黑白配色的貓突然靠了過來,蹭着祝北風的手心,祝北風被毛發溫暖蓬松的觸感安撫,順手撫摸起來。
緊接着,原本還在提防祝北風的貓咪們紛紛圍攏過來,祝北風原本以為貓咪都是高冷的小動物,沒想到它們居然這麼熱情,祝北風像是進入了貓咖一般快樂,過了足足二十分鐘祝北風才恍然記起,他來這裡是為了找破解這療養院死境的線索。
“差點忘了正事!”祝北風直到脖子酸疼才想起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他四處打量起這貓房,對于普通人來說貓房狹小,可是對于貓咪們而言,卻十分寬闊舒适,甚至準備了大大小小幾十個房間,供這些貓咪休息。
“這布局……”
祝北風在貓房之中爬來爬去,順着中央的管道上上下下兩三次,俨然發現這裡的布局和這棟療養院的布局極為相似,但是貓房的陰陽調和,生生不息,全然不似那療養院的大樓一般陰氣重重。
不知何時,一隻油光發亮的黑貓悄無聲息的跟在祝北風身後,如黑色的鬼魅,眼神高冷地看着祝北風的舉動,在其它貓咪都跑來嗅聞的時候,它依然遠遠觀望着,祝北風朝它伸出手,那隻黑貓卻謹慎地後退兩步。
祝北風心道算了,試圖再找尋一次,盡管此時他的額頭滿是冷汗,在狹小的地方呆太久,祝北風覺得自己胃部一陣緊縮,也不知道是因為蜷縮導緻的,還是因為緊張導緻的。
此時,黑貓突然竄到祝北風身邊,随後頂開旁邊一間小房子的門。
門内堆放着滿滿的雜物,被突然推開,雜物四散開來,祝北風甚至來不及看清楚到底是什麼,就被各種雜物淹沒。
黑貓也消失在這雜物之中。
祝北風有氣無力地半弓着身體,看着面前這些半新不舊的雜物,再看着自己可以騰挪的狹小空間不得已一件件将這些雜物收拾起來。
最痛苦的是裡面還包含着各種藏起來的肉幹和用過的貓砂。
雜物最多的是貓咪的玩具,各種大小的貓抓闆,各種顔色的小球,逗貓棒,還有一些塑料闆之類的東西,祝北風苦哈哈地想:為什麼不是程鏡秋來當鏟屎官?
強忍着酸爽的味道收拾着,祝北風突然摸到一個觸感奇怪的東西,他仔細看去,是一個火紅色的石頭,上面雕刻着極為精細的羽毛花紋,裡面的紅光竟然像會流動一般,祝北風回想起去四樓的路上看到了那隻斷翅的朱雀……
“莫非,你們把這些東西都撿回來了?”祝北風内心狂喜,如果能夠找到朱雀的雙翅,白虎的斷尾……
“喵~”
祝北風一頭紮進雜物堆之中,緊張感徹底消失,他一門心思想着找到那些被抹去的風水物件,直把整個雜物間翻了個底朝天。
當看着面前清點出來的物件,祝北風頭一次在這個副本裡面看見了希望兩個字。
祝北風帶着自己的“戰利品”火急火燎地朝着軌道向上爬,下來簡單,但是上去就格外艱難,身下的管道太滑,對于祝北風來說,上行的路格外艱難,祝北風恨不得自己的手指能夠在管壁上扣出一個個固定的洞。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北風費解地爬到頂端,剛想從管道出去,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
“哒哒……哒……哒哒……”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悠長昏暗的走廊裡回響,程鏡秋面無表情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陰影中仿佛蘊藏着什麼不知名的怪物。
她面色沉靜地看着那片陰影,緊接着,黑潮的臉漸漸從陰影之中出現,而身體依然和黑色的陰影融為一體。
“程鏡秋。”朝夕緩緩叫着程鏡秋的名字,像是呼喚遊魂一般,語調拉長,透出一股滲人的涼意。
停在管道之中的祝北風心髒跳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攥緊自己的手指。
明明自己和朝夕理應一牆之隔,為什麼朝夕沒有發現自己?祝北風深吸一口氣,恨不得自己沒有肉身才好,屏息凝神聽一壁之隔的兩個人對話。
程鏡秋看了他一眼:“知道什麼東西喜歡緊追不舍,聞着味就喜歡屁颠屁颠跑過來嗎?”
朝夕輕笑,似乎沒有在意程鏡秋的陰陽怪氣:“我隻是好奇,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朝夕打量着走廊的牆壁,空無一物,牆壁上是老舊灰褐色的斑駁,黑一塊黃一塊,看起來油膩又肮髒,但如果說異常,倒也不至于。
但是朝夕根本不敢對眼前的女人掉以輕心,她看起來柔弱無害,可什麼舉動都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朝夕的手覆蓋上灰黃的牆壁,冰涼的觸感讓朝夕安心幾分。
“你很在意我在幹什麼?”
瞞天過海技能隐隐生效。
“沒有人會不好奇你在幹什麼。”朝夕唇角向上,手指順着牆壁滑動。
“我在這裡發現了一個秘密基地,不過狗不得入内。”
程鏡秋語調平平但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氣起伏。
朝夕摸摸自己的袖口:“為什麼你一定要對我如此抵觸?說不定我們可以好好合作一下……畢竟我和那位院長,交情匪淺。”
“互相利用,随時背叛也算交情?”程鏡秋毫不猶豫地戳穿朝夕的話。
朝夕微微一愣:“不過是權宜之計而已,我虛與委蛇,最終也是為了大家好。如果我不付出一些代價,怎麼讓他信任我?又怎麼保住那些沒有辦法自保之人?”
朝夕的語氣分外誠懇,懇切到祝北風甚至覺得他隐約站在玩家的對立面隻是因為他在使用苦肉計。
“那你加油。”程鏡秋的回複依然不鹹不淡,把朝夕的話當耳旁風聽。
朝夕卻一轉話頭:“可是,單憑我一個人能夠護着的人實在太少,以如今的形勢來看,即便我們同心協力都無法克服這地方的陰邪,聯手才有一線生機。”
程鏡秋神态冷漠:“你憑什麼覺得我希望這些人活下去呢?”
此時祝北風像是被什麼東西纏繞住脖子,呼吸不暢,什麼意思?程鏡秋莫非不希望自己都活下去?此刻,放在胸口的道具變得分外紮人,紮入皮膚,讓祝北風肝膽俱顫。
朝夕似笑非笑地離開程鏡秋所在的地方,腳步聲完全消失之後,祝北風才緩緩從管道中爬出來。
祝北風喘着氣從管道裡鑽出來,他身後跟着幾隻小貓,黑貓圍繞着程鏡秋轉了兩圈,随後跳到了她的膝蓋上,這一跳,差點沒把祝北風的心髒給跳出來,他害怕下一秒黑貓和程道友打起來。
程鏡秋伸出白皙的手指梳着黑貓的毛,黑貓打着呼噜,一雙威風凜凜的眼睛緩緩眯起,完全不是剛才獅子王一樣呲牙咧嘴,咆哮吐舌的形象。
“原來腳步聲來自于你們。”程鏡秋撓着黑貓的下巴。
祝北風捏住自己手中的斷翅斷尾,内心一片複雜。
兩人三貓來到四樓,隐約能給聽見空氣中傳來的悲鳴。
祝北風備好一個簡易的祭台,燃起香在朱雀面前恭敬叩拜:“莫怪莫怪。”
祝北風還沒拜完,那三炷香齊齊斷了。
祝北風眼皮一跳,還不等他想辦法,程鏡秋手速飛快地用打火機點燃三炷香,那三炷香又無風熄滅,程鏡秋也不急,繼續點,不僅點,還說着一些讓祝北風恨不得捂住她嘴的話:
“欲擒故縱的把戲玩一兩次就算了,玩太多可不好。”
“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的神獸不是好神獸。”
“下次自己注意點,翅膀那麼容易被折斷,太沒本事。”
整個四樓的陰氣愈發濃郁,濃郁到祝北風還沒斷氣就像進了陰曹地府,他絕望地閉起眼睛,第一萬次感慨自己小命休矣。
就在這時,程鏡秋突然說:
“快接!”
祝北風身體比腦袋快一步,眼疾手快地将斷翅接到那朱雀的雀身上,随後他扭頭看着那三炷香,還齊齊燃燒着。
“這是什麼情況?”祝北風有點崩潰地問。
“強扭的瓜不一定甜,但不強扭瓜都沒有。”程鏡秋笑得有點欠。
“程道友,之前是我冒昧了,還請你千萬不要入我玄門。”
祝北風心想,她程鏡秋有靈氣是有靈氣,但這路子太野,别哪天把祖師爺給氣活了,那自己真是萬死難贖!
不知道是不是程鏡秋的PUA出了效果,剩下的三隻神獸雕像沒有再為難祝北風,老老實實接受了斷爪,斷尾,接好白虎尾巴的那一刻,四樓的風水登時逆轉,邪氣和怨氣被一張看不見的網盡數收攏,像被關入籠子中的野獸,雖然呲牙卻不會再威脅到任何人。
八樓,采桑子正在畫着最後一筆八卦。
猩紅色的汗水順着他的臉頰身體滑下,采桑子氣喘籲籲地扶着牆,感到樓下的風水再次逆轉,一股濯濯清氣從下而上灌注進他的身體,采桑子咬緊牙關,手顫顫巍巍地畫下這一筆。
已經畫好的八卦陣一一亮起,晦澀而艱難地按照正确的順序運行起來,采桑子松一口氣,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渾身上下的肌肉都酸痛到極緻。
“師父!”桑青看出八卦已成,關切地走到采桑子身邊,采桑子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師兄他們搞定了四象,幫了我大忙。”
這九層樓的循環早已是一個整體,祝北風能夠修複四象,與之對應,采桑子也會輕松許多。
五人趁着晚飯的間隙交流了一下進度,老成如采桑子也從中看到了生機,格外興奮:
“等到明天正午我們修複完二樓和七樓,整個療養院的循環都能被逆轉,即便不可能恢複生生不息,但絕度不會是必死之局。”
桑青舉起一勺糊狀物作為酒舉起:“好耶!不過那些人沒來找我們麻煩還真是不習慣,會不會明天又出什麼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