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顔上飛機時是紐約的上午十點。昨晚他幾乎整夜沒睡，一直在處理從國内來的消息。

紐約和北京時差有十二個小時，輿論甚嚣塵上的時候，正好是聞顔應該休息的深夜。

平常并不怎麼聯系他的母親鐘婉華打來一通電話，隔着大洋和時差，她的聲音疲憊而無奈：“你爸出車禍了，現在在ICU裡躺着，醫生說他可能醒不過來了。”

“要不要回國，你自己決定吧。”

驟然聽到這樣的消息，聞顔也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他挂掉電話，才看見熱搜上又多了一個“爆”：#聞天朗車禍#

實際上，幾個星期前，#聞天朗鐘婉華離婚#的話題，就已經在熱搜榜上一天一天地挂着。

即使是那時，聞顔也沒有想過要回國。

有多久沒有見過聞天朗了？回到紐約後，時間在他的世界裡才又重歸正軌，快得他還來不及算，也怎麼都算不清。

中途轉機一次，總共三十多個小時的航程，除了實在撐不住休息的那幾個小時以外，剩下的時間聞顔都是在看公關發過來的方案。

作為國内最大的影視制作公司引力星空的現任總裁，聞天朗的婚姻本就備受關注，何況他的妻子鐘婉華還是已經息影的影後。

公關給的方案大同小異，聞顔翻了又翻，也看不出這些對目前引力星空的局勢有任何好處。

飛行時間還有不到三個小時，聞顔關掉平闆，吃了一粒安眠藥，又拉下眼罩，戴好耳塞，準備好好地睡完接下來幾個星期他可能唯一安穩些的一覺。

飛機降落時，聞顔在座位上戴好鴨舌帽和口罩。盡管他這一趟回國的行程嚴格保密，但在這種關頭，狗仔們的敏銳程度隻會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機場的vip通道保密性很好，聞顔順利走到地下車庫，但很快就毫不意外地發現了圍在現場的記者。

機場早就有狗仔蹲點，無數的話筒怼上聞顔，人群的包圍之中他走不了一步，耳邊全是陌生的聲音：

“請問你是否早就知道你父母已經離婚？”

“三年前，你也曾經擔任引力星空的總裁，為什麼後來又選擇出國？”

“請問你怎麼看待你的父親出車禍這件事？”

“你的母親鐘婉華選擇和他解除婚姻關系的理由真的這麼簡單嗎？”

聞顔皺着眉一言不發，最裡面的記者被身後的人往前一推，手上的長話筒在聞顔臉側狠狠撞了一下。他疼得嘶了一聲，用手背輕輕碰了下。

就在這時，機場的保安和來接他的保安都到了，他們拉開記者擠進人堆，把聞顔圍在中間，讓他頂着人群艱難地往前走。

車就停在旁邊，往常三分鐘不到的一段路，聞顔被困住整整半個小時。

上了車，他坐在後座，身邊是曾經的助理秦羽。

“聞總，對不起，我們的工作沒做到位。”

“現在不用說這個。”聞顔聲音有些啞，地下車庫燈光昏暗，他的臉都隐在陰影裡。

“大家都在公司等您。”秦羽說。

聞顔打開平闆，繼續看他們發來的需要他處理的文件，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尚未醒來的聞天朗還躺在醫院裡，可以算得上是生死未蔔，聞顔的第一件事卻不是去醫院看他，而是到引力星空開會。

旋轉門後，幾個接待的人安靜等候着。

聞顔手裡拿着秦羽交給他的平闆，翻着引力星空接下來幾個季度的項目安排，沒有擡頭。

盡管已經坐了幾十個小時的飛機，聞顔身上的西裝仍然一絲不苟。炎炎夏日，他也隻是将襯衣的袖口規則地挽在手肘，露出一截線條流暢的手臂。

接待的都是近兩年才進公司的新人，他們沒有見過聞顔，但認識跟在聞顔身邊的副總助理秦羽。

一聲聲“聞總”響起，聞顔擡了下手，示意他們不用打招呼。

“李總在會議室裡等您，開會的人已經到齊了。”秦羽按好電梯，和聞顔一起在電梯廳裡等待。

會議室安排在大樓頂層，這裡為數不多的幾間辦公室分别屬于總裁、副總，和一些主管。

想象中應該很嚴肅的現場，實際上卻格外輕松。秦羽推開門時，李榆然正斜靠着桌邊，手裡轉着一支有些沉的鋼筆。

瞥見會議室的門打開，李榆然手指的動作一停，那支筆在他手中轉了最後一圈，被放在桌面。

“William，你總算回國了。”他和聞顔打扮相同，兩個人都穿着襯衣西褲，卻是完全不同風格。

李榆然就顯得……非常松弛，比起公司副總裁，更像打算下班後去酒吧春宵一刻的富二代。

“我真是好久沒見到你。”聞顔一進來，李榆然就走上前抱了他一下。懷抱松開後，李榆然拍拍聞顔肩膀，一邊打量他，一邊說：“感覺這麼幾年你一點沒變，我本來還以為，在投行那種地方待個幾年，怎麼也得憔悴不少。”

聞顔笑笑，評價道：“刻闆印象。”

“是，我從大學開始就有這種刻闆印象了。”

李榆然是聞顔在美國留學時的師兄，隻比他高了一級，原來是在國外做電影的，後來被聞顔拉進引力星空做管理。

給聞顔留的位置是會議桌的最前方，聞顔入座之後，大家就不再說其他的話。

主管們挨個上來彙報，開頭無非都是那麼幾句，結尾也差不多：“我們已經盡力了”“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繼續發展公司業務，盡量降低聞總的私人事情帶來的影響”……

聞顔握着筆，卻沒寫任何字，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這場沒什麼用處的會議很快就結束，李榆然讓大家先離開，等到會議室裡的人隻剩下他和聞顔，以及藝人部的主管桑離。

從前聞顔在引力星空的時候，李榆然和桑離就是他最認可的兩個人。

引力星空實際上是聞顔的爺爺成立的，到聞天朗這裡才真正做到國内首屈一指的行業頂尖。

在影視行業裡撈夠了金的聞天朗還不滿足，幾年前開始就在簽約歌手和歌曲制作人，想拓寬引力星空的業務面。但那時即使是影視制作，引力星空也已經在走下坡路，這個舉動似乎并沒有給公司帶來更大的利益，反而意味着更沉重的負擔。

“我們公司的第一檔音綜，是下半年最重要的項目，目前還差的資源也正在補齊了。利用我們在影視行業的積累，其實還有很多機會可以拿到。”桑離說話時，眼神一直落在聞顔身上，想從他的臉上得到一些表情，以此判斷他的态度。

但可惜聞顔沒什麼表情，他的态度從不表現在外，尤其是他不太樂意的時候。

桑離下意識看了李榆然一眼，李榆然朝她遞了個眼神，她便起身，簡單告辭後就離開了。

會議室裡隻剩下李榆然和聞顔，氣氛輕松了一些。李榆然往椅背上一靠，用手裡的鋼筆點了點桌面：“你開會的時候還是跟以前一樣，動不動就不給好臉色，每次都把下面的人吓得要死。”

聞顔聽完輕笑一聲：“我什麼時候吓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