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身遙打昏接引人後,躲避着人群移動着,最終來到了一個類似垃圾處理站的地方。
夕陽溺斃在低矮的樓房,漫天的火燒雲看上去如此熟悉——自己昏迷之前仿佛也看到過這樣的景象,隻是不知道,當下究竟是過去了一天一夜,還是一時半晌。
或許,已經過去一整天了吧……他摸了摸餓癟的肚子,看那堆垃圾都覺得可愛了起來。
他的身上沒有一張世界币,之前在夜照城廢墟搜刮來的物資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少年看着垃圾堆頂部的那顆爛蘋果,唾液腺不争氣地分泌出某種液體。
自己難道要靠翻垃圾為生了嗎?不過像這樣一個人躲在角落靠着廢品過活,應該不會感染到其他人,如此看來倒也算是不錯的選擇——這般想着,蔣身遙朝垃圾堆走了過去,他感覺那顆爛蘋果也在看着自己,他們兩個就像失散多年的老友,臭味相投。
讓我輕輕捧起你,親吻你的身軀,吮吸你的甜漿吧,嬌俏的爛蘋果。
他攀登上垃圾山的頂峰,拾起那顆被氧化得皺巴巴的蘋果,将它放在齒間,一口咬下,又黴又腐的味道瞬間充斥整個口腔,滑膩的酸水鑽進牙縫,難以名狀的粘稠糊狀物四處迸濺。
“哕——”
這就是“腐朽”的味道嗎……不該如此草率地品鑒。
少年雙手撐地跪在垃圾堆上,胃裡翻湧不止,酸液燒灼着食道,臭氣熏刺着眼睛,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長發及腰的男子已經來到了自己身後。
“蠟炬城物資充足,你不必在垃圾堆裡尋找吃食。”
陌生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吓得蔣身遙一個不穩從垃圾山上滾落下來,他急忙站起身子,踉踉跄跄地遠離那個長發男。
“少年莫怕,在下是來幫助你的。”
“感謝你的好意,但是,請務必和我保持距離。”蔣身遙也不傻,自然不會相信一個來路不明者的話。他一邊盯視着那人,一邊尋找着逃跑的機會,黑色的眼眸中滿是戒備——人心叵測,這些天的遭遇足以證明這一點。
“在下是虔信人,你不必擔憂自己會将我感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體内的腐朽會感染信仰不足的人,對吧?”
這人是何方神聖,竟然知曉他從未提起過的秘密?!
長發男子笑眯眯地看着對方驚訝的模樣,氣定神閑地走了過來。随着他的逼近,少年的呼吸頓時變得困難起來,來者不善,自己還是先逃為妙。
然而他剛想邁開腿,卻發現似乎有什麼東西纏住了腳踝,縱使他使出全身力氣,也挪不動一寸步子。低頭看去,駭然發現有兩條純黑色的盤蛇纏繞着自己的雙腳,正是它們在阻止逃跑。
“束!”
長發男一聲令下,那兩條黑蛇頃刻間化作一副鐐铐,限制住了少年的行動。黑蛇變成了鐐铐通體漆黑,質地不同于其他任何材料——它半透明的邊界像是洇開的墨水,給人一種虛無缥缈的錯覺,實際上卻固若金湯,讓人掙脫不了分毫。
“這是什麼東西,你想把我怎麼樣?”
“放心,它們是我的「墨靈」,用信仰力創造出來的小家夥,對人沒有威脅。”長發男子來到少年身邊,揉了揉他的腦袋說,“在下何近安,從今往後就是你的老師了。”
“等等,這都什麼跟什麼?”
“來,為師帶你辦理入學登記。”
“我還沒答應呢,放開我!”
“行!”
“行就把我——”
兩隻墨靈不由分說地推着蔣身遙的雙腿行進,原來他說的“行”隻是一句命令而已……
就這樣,蔣身遙被何近安強行帶到了一扇銅質大門前,這扇門鑲嵌在一片厚厚的石磚牆上,兩側門扉分别裝着一個銜環的獸首,看上去古老而莊重。圍牆高約十米,左右兩頭都望不到邊,長度難以估計。它的外形像是古代的城牆,石磚的縫隙中生長着青苔,似乎有些年頭了。
何近安叩響了鋪首上的門環,原地等待。趁着守門人還沒來的間隙,蔣身遙悄悄觀察着四周——雖然不知道蠟炬城占地面積有多少,但從他們走過的路來看,此處應該位于庇護所正中心。不過奇怪的是,石磚牆的外面沒有任何人煙,野草高得幾乎快齊成年人的膝蓋了。
那扇銅門看上去幹淨典雅,沒有多餘的花紋裝飾,銜環鋪首是類似虎豹的神獸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銅門之上懸挂着一塊木質牌匾,上面用隸書書寫着“蠟炬内城”四字,難道說他之前走過的地方,甚至還沒有進入城中嗎?
不愧是等級更高的庇護所,處處暗藏玄機。
彼時的夕陽已經完全沉入了地平線,屬于暗夜的深藍逐步将晚霞蠶食,隻留下遠處天邊的一抹淡黃。少年眺望着遠方,腦海中飄過許多雜碎的思緒——熄滅的炊火、凝視落日的死囚、野狗嚎叫的聲音、折翼墜落的鳥……
突然,石牆上的銅門響起一陣沉悶而悠長的吱呀聲,如同遠古的樂章,攜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它緩緩地、緩緩地,以一種近乎儀式般的節奏,向兩側滑開,露出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戶。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門外是即将入夜的荒野,門内是燈火通明的樓閣,光與影交織在一起,靜靜地訴說着過往與未來。蔣身遙看着門内那個奇妙的世界,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
天上,數十柄飛劍正在和金屬十字架碰撞交鋒,火花四濺之際,一個閃着金光的佛缽從天而降,将它們全數收押在缽中。一名身穿黑色海青的尼姑擋在了兩個年輕人中間,她手撚佛珠念念有詞道:“阿彌陀佛,信仰互鬥乃是内城大忌,還請二位施主就此收手。”
地上的佛缽抖動了一陣子,不久後便平息了。被壓在下面的兩種造物顯然鬥不過以堅韌著稱的「菩提」信仰,但它們各自的主人卻并不服氣。
“這個狗漢奸說咱們的「玄門」就是比不過西方的「福音」,老子今天到要教他領教領教什麼是五千年的傳承!”
“「福音」信仰全世界開枝散葉,豈是你個小小「玄門」能碰瓷的?”
“二位施主若不配合,貧尼也是略通拳腳。”
這一幕直接給蔣身遙看呆了,他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感覺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看着少年呆愣在原地的模樣,何近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這個世界,可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簡單。”
内城的出口已經全部關閉,在确認了蔣身遙無法逃跑後,何近安解開了他腳上的束縛。那副鐐铐變換形态,化作兩條像是用墨水畫出來的蛇,從少年的腳踝上爬了下來,一溜煙地鑽進了長發男的袖口。
他撫摸着袖子裡的兩隻墨靈,繼續說道:“為師還有事,你先一個人在内城熟悉一下吧,等我的事辦完,馬上過來找你。”
“我該去哪兒?”
“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