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的任務世界總是平淡而無趣,隻有‘死而複生’的老公是個意外。雖然難以置信,偏偏每次試圖挑撥顧律弛的時候,紀辛才從緊張或恐懼中感受到一種真實的存在......和刺激。
明知故犯,危險卻痛快。
比完成任務獲得額外積分還痛快上百倍。
話剛剛脫出口,不出所料地,他感受溫暖的晨光不再,周圍氣溫驟降。特别是顧律弛看向他與看死人無異的漠然目光——直叫他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紀辛:“......”
這人還真是......
不經逗。
換做其他人被這麼盯着早就被吓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紀辛卻臉上一熱,耳朵也一起發燙。
随着視線主人一步步逼近,他的大腦更是跟着一下子炸開了鍋,根本沒能再編造其他謊言。在顧律弛鞋尖距離輪椅不過咫尺距離的時候憑借本能繃緊了全身肌肉:心裡的警鈴再次拉開無聲的警報!
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紀辛盡可能無視自己被放大的心跳聲,清了清嗓子:
“結婚那晚趁你喝醉了,就在那個時候,我也偷偷......親過你。”
又是信手拈來,羞赫軟糯得足以叫人沉溺的語氣。
雖然那個吻完全是做戲給别人看的,紀辛仍能以七分坦蕩三分悸動的眼神與顧律弛對視,演技滿分。
回應他的卻是男人的沉默。
顧律弛眼睫垂落,遮住他再次阖動虹膜後緊閉成一條紅色豎線的雙眼。
那點一閃而過的紅光被紀辛捕捉到,他幾乎又以為自己看走眼了。注意力卻很快被顧律弛越發深沉的臉色所吸引,男人臉上的每一處輪廓線條較之尋常蘊藏了似乎更加鋒利的寒意,仿佛被告知的并不是一個偷吻,更像是觸及到某個禁令......
一想到這個‘禁令’可能與初吻有關,而初吻的話題源頭來自正在上演的狗血劇情......
紀辛再也憋不住,剛竄上心頭的那點恐懼忽地就被戳破了,再看顧律弛那張黑得不能更黑的臉甚至莫名覺得有點......可愛。以緻于,讓自己的嘴角難以自抑地翹了起來。
偏偏他又不敢笑得過于明目張膽,隻能腦袋一偏,揚起一隻胳膊擋住隻從手臂縫隙裡露出一點彎彎的眼尾。
絲毫沒有察覺到,男人的眼神轉而緊緊膠着在自己那點細碎的笑意裡。
顧律弛并非沒見過紀辛笑,反倒是有的時候,他覺得青年太愛笑了,雖然對方眼角吊彎、嘴唇上揚的表情并不難看。
此時此刻,男人的目光不聽使喚地駐留在紀辛隐匿在臂彎處那點淺淺的笑意裡,與人類之前的所有近乎公式化的劣質‘笑容’相比,眼前這個實在過于鮮活和豐盈,以緻于除了驚訝外,顧律弛隻覺胸口處再次騰起一股熟悉的煩躁。
結合以往種種,人類的複雜程度似乎遠超他的想象。
可那點未見全貌的真實笑容卻讓他覺得......怎麼都看不夠。
隻是越想靠近紀辛,顧律弛就越無法忽略從青年肩頭和手腕不住鑽進自己鼻腔的刺鼻藥味,哪怕在千萬年中他已然看淡萬物生死,仍覺得紀辛隐沒在領口和袖間的那點青紫礙眼——
過了整整一個晚上,傷口的顔色居然絲毫未褪。
想到這裡男人面露輕蔑:人類的脆弱程度同樣遠超自己的想象。
不自覺伸出手指,顧律弛輕捏一下眉心,等他反應過來這種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動作隻是身體原主用來緩解煩躁的習慣性動作之後,立即抽離手指,皺起的眉頭也随即恢複原樣。
即便是這樣,感覺胸口被勒住一樣的煩躁仍不見好轉,顧律弛試圖恢複冷靜未果,眼底愠色更濃——
為什麼?
一次又一次,自己對于眼前這個人類的在乎.....
似乎過于不同。
紀辛好不容易收斂了笑意,正納悶顧律弛為什麼絲毫不見反應。
心裡摸不清男人到底如何作想:莫非,是被自己給惡心到了?
也是,趁他喝醉偷親這種事,換做誰都會覺得冒犯,更何況這婚本來顧律弛就結得不情不願的......那今天這出,又是為什麼呢?
他想不明白。
也許是空蕩蕩的胃部如實反應出主人精神上的緊張,發出“咕咕”的聲響徹底将客廳二人将思緒拉扯回現實。
為緩解尴尬,紀辛順手給自己接上一杯熱水,臉忽然又有點熱:“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去做飯。”
途經空蕩蕩的餐桌時,剛剛移動兩步的輪椅重新停住了。
紀辛不知想到了什麼,沒能繃住,壓低嗓子問:“律弛,昨天的蛋糕好吃嗎?”
回答他的依然是男人的沉默。
紀辛:“......”
他不着痕迹地歎了口氣,感慨自己疑神疑鬼像個神經。
說不定顧律弛隻是順手将蛋糕扔掉了呢?
自己可能真的餓昏了頭。
他輕輕咳了一聲,試圖将自己對男人懷疑的想法壓了壓,畢竟是系統親自認證的百分百基因吻合,就算顧律弛看不出來蛋糕內餡是芒果,隻憑一口也完全能嘗出不對勁。
扔掉也很正常。
就在他重新啟動輪椅再次向前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男人陰沉的吐息——
“蛋糕,很好吃。”
這聲音鑽進他耳廓的一刻,紀辛頓時有種被厲鬼盯上的陰森感,更令他頭皮發麻完全不能控制手下動作分毫的原因在于,顧律弛明明穿着皮鞋卻能踩着魚骨木地闆不動聲響地出現在自己身後——給人一種,他絕對不是憑雙腳走過來的瘆人猜想。
等等......
這人剛剛說什麼?
紀辛手一抖,杯子的水有一些倒在他的手上:“蛋糕你都......吃完了?”
看着青年被明顯燙紅的手背,顧律弛腦子裡的某根弦被扯了一下,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又被瞬間抹平,貌似興奮地開啟發聲系統,聲音卻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嘶啞:
“——全吃完了。”
如果紀辛此時回頭,并不難發現顧律弛瞳孔正中在一線鮮紅和一片濃黑之間不斷切換,像是一場不同意識之間的相互争奪,就連眼白都被攪得渾濁不堪。和恐怖電影中某種被奪舍的眼部特寫如出一轍。
紀辛:“......”
他感覺自己被對方一句話釘在輪椅上,渾身止不住地地開始顫抖,他一想到明明重度芒果過敏,顧律弛還能好端端坐在沙發上看一整晚電視,身上就止不住一陣惡寒。
真切的恐懼再次将他所有的感官放大,他除了腦袋裡一個又一個或靈異或恐怖的設想外,耳邊回響的還有男人喉結上下滾動,隐忍卻顯著的吞咽聲,貌似所謂的‘全吃完了’并非指蛋糕,而是另外什麼紀辛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然而真正印證他猜想的,是用餘光瞥見的牆面——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因為晨光被拉長,但無比詭異的是,明明隻有一個光源,顧律弛的陰影後面卻跟着無數條細長的黑影,它們憑空出現,劇烈蠕動,仿若在顧律弛身後為他織出一對遒勁的黑色肉翅。
怎麼看怎麼不像人!
紀辛腦子裡冒出這樣一句總結,一股涼意頓時浸透脊背,整個人瞬間清醒了。
偏偏這時,女人高跟鞋落在地闆上锵锵的聲音停在門外,待紀辛從疑惑中回神:
牆面上隻留下男人的一道側影,和普通人無異。
紀辛愣了一瞬,心髒卻并沒有因為疑似幻覺的消失而恢複平穩。
他盡量熨平自己顫抖的聲音 ,在腦子反應過來之前,面上已經重新換上那副讨好的笑臉,扭頭迎向後者,狀若無事地解釋:
“看來,又有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