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藥盒頓時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陸長惟無知覺地繼續攥緊了手掌,眸色深深地盯着許知朔潮紅濕潤的嘴唇,突然生出想啃咬些什麼的口腹之欲,口水分泌,喉結滑動。
場内的空調似乎失去了制冷的效果,躁動的熱意從眼神開始蔓延,鑽進胸口的心髒。
消食藥的藥盒已經完全癟了下去。
陸長惟往前邁了一步,黑色馬丁靴靠近白色闆鞋,兩個人的鞋尖幾乎要頂着鞋尖。
“許知朔。”陸長惟的聲音低沉沙啞,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他的名字,很想問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擺出這副勾引人的模樣。
許知朔捧着碗的雙手放下,表情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卻還在看陸長惟:“嗯。”
留意到陸長惟手中的藥盒,許知朔擔心地多看了兩眼,看到藥盒上面的字寫着消食健胃片,許知朔眼中的擔憂才不那麼嚴重:“你吃撐了嗎?我看網上說金剛坐可以緩解不舒服。”
陸長惟一怔,亂七八糟的思緒消失:“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餓了半年的豬進了飼料廠一樣。”
許知朔縮回伸向湯碗的手,眼睛不舍地看了兩秒最後兩口紫菜蛋花湯,擡起頭看陸長惟的眼睛:“吃撐不丢人,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今天的飯菜做的很好吃,我也吃的很多。”
“你吃的多是因為你是豬。”陸長惟把藥盒皺巴巴的消食片扔進許知朔的懷裡。
許知朔手忙腳亂地接住,不明白地歪了歪頭,像是一隻認真聆聽,等待主人指令的小狗。
陸長惟的氣息微沉。
許知朔等了幾秒,見陸長惟既不說話也不離開,表情還怪怪的,想了想,他拿起藥盒看了兩遍說明,然後打開藥盒,從裡面抽出藥闆,摳出來6片藥,左手遞給陸長惟:“給你。”
陸長惟看也不看,嫌棄地說:“你的手太髒,我不吃,要吃自己吃。”
許知朔收回胳膊,認真看自己的左手,這隻手遠沒有五年前的好看,指節粗了些,手掌中多了很多繭子,手指上還有一些疤痕。
陸長惟餘光留意到他突然走了神,于是低下頭看向許知朔還攤開着的手掌心,目光頓住片刻,神情明顯變得不虞了一瞬。
算命的曾給許知朔看過手相,許知朔的掌紋清晰平整還非常幹淨,那人說他這一生都會順風順水,是富貴清閑的命。
富貴清閑的人會長繭子?
什麼狗屁大師。
陸長惟心中煩躁憋悶,尤其是在看到許知朔吃了消食藥後,放下手時遮遮掩掩地去摳手掌心的繭子,劇烈的情緒突然就湧了上來。
這一刻,他清晰地意識到他和許知朔分開的這五年,原來是這樣的漫長,一千八百多天的空白,原來是一條深不見底的長河,波動的水面上下,兩個人的身影都是模糊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抖,四肢發麻,也控制不住心髒跳動時仿佛受到了擠壓的疼痛感。
眼前一會兒是五年前不斷閃回的畫面,一會兒是現在,最終都定格在許知朔的眼睛裡。
這雙眼睛此刻正關心地望着他。
“你不舒服。”許知朔站起來,伸手去握陸長惟的手,動作非常自然,是做過無數遍的習以為常,所以哪怕過了五年都刻在骨子裡。
陸長惟反應過慢,一時沒有躲。
但這隻手在即将要觸碰到陸長惟時,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怯生生地縮了回去。
這個動作看得陸長惟心口一緊,他猛地用力抓住了許知朔往回收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扯:“什麼意思,我有傳染病?”
許知朔的臉色瞬間一白,眉頭緊皺,被陸長惟抓着手腕的整條胳膊都在抖:“沒…有。”
不太清楚許知朔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反應,但看到他臉色驟變,陸長惟第一時間卸掉了所有力氣,可許知朔還是在抖,很害怕很疼的樣子,就連額頭和鼻尖都滲出了汗珠。
陸長惟意識到不對勁,立即松開許知朔的手腕,不敢再碰他的胳膊,隻用手掌穩穩托住他的後背:“許知朔,你碰瓷也演的稍微專業點。”
語氣裡是自己都沒察覺的慌張。
許知朔唇色慘白,眼圈泛紅,眼神微微失焦,以一個保護自己的姿态,用左手緊緊抱住右胳膊,聽到陸長惟的指責,顫得不成調的聲音勉強回答道:“我沒有碰瓷……我想坐下。”
陸長惟用腳勾過來椅子,踢到許知朔的身後。許知朔幾乎是腿軟得站不住,跌坐在椅子上,陸長惟忍不住說:“這還叫沒有碰瓷,許知朔,你挺會睜眼說瞎話。”
許知朔沒有餘力再回答。
陸長惟閉上嘴,見許知朔一直抱着自己的胳膊,目光看過去,沒發現有什麼異樣。
仔細地從每根手指都看了遍,陸長惟在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上看到了兩道橫着的白色的疤痕。但與左手不同,右手的手掌心還和從前一樣白嫩柔軟,除了握筆的手指,沒有任何繭子。
猜測不到原因讓陸長惟整個人的心情都非常糟糕,心裡的焦躁變成了成千上萬隻螞蟻爬來爬去,直到許知朔的呼吸節奏逐漸恢複正常,臉上也開始有了血色,那些到處啃食的螞蟻才從他的心裡爬回陰暗的角落。
“對不起,我剛剛有點不舒服,現在已經好了。”許知朔解除自我保護的姿勢,拉低袖口,惴惴不安地看向陸長惟,看了一眼,不敢再多看,低下頭,“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
他以為他已經好了。
“閉嘴!”陸長惟不想再聽“對不起”這三個字,五年前他就已經聽得夠多了。
許知朔欲言又止,過了幾秒,還是開口問道:“你剛才不舒服,現在有好點嗎?”
“沒有。”陸長惟沒好脾氣地說。
許知朔沉默了一會兒,從背包裡拿出來一片濕巾,撕開,認真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後給陸長惟看:“現在幹淨了,我幫你揉揉吧。”
陸長惟被他手上殘留的濕潤水色狠狠刺了下眼,冷酷生硬地說:“不需要。”
許知朔攥着濕巾:“哦。”但很快他将皺巴巴的濕巾疊成四方塊扔進垃圾桶,拿出了一個保溫杯,和陸長惟用的保溫杯一模一樣,隻是顔色不同,“我泡了大麥茶,你要喝點嗎?”
“什麼茶,沒聽過,肯定難喝死了。”陸長惟看着許知朔用右胳膊将保溫杯夾在懷裡,然後左手擰開蓋子,也許是剛才對許知朔過度反應的在意,陸長惟對眼前的畫面感到了一絲違和與怪異。
許知朔喝了一小口茶,對陸長惟說:“還可以的,不難喝。”他找到一次性紙杯,倒了大半杯,往陸長惟的面前遞了遞。
陸長惟的思索斷開,聞到茶香味。
胃不好開始戒咖啡後,陸長惟在井思源的三令五申下開啟了每日喝茶提神的生活,基本都是井思源泡什麼他喝什麼。
别人是美式拿鐵,他是保溫杯戰神,甚至還有好幾個保溫杯品牌想跟他談代言合作。
但陸長惟都拒絕了。
一是看不上,二是他有一個用了很多年的保溫杯,還不想換新的。
淡淡的麥香還飄在鼻尖,陸長惟先是瞥了眼被許知朔放回桌子上的保溫杯,然後才接過紙杯,在許知朔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喝了口。
茶水的溫度剛剛好,有一絲甜味。
陸長惟的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他喝幹淨紙杯中的茶,随手将紙杯扔進垃圾桶,往自己的休息室走:“過來。”
許知朔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陸長惟是對自己說的,于是快速拿上自己的包和保溫杯跟上去。
中午吃飯休息有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
在拍攝任務并不重的時候,文铮很願意給所有演員和工作人員充足的休息時間,讓每個人都能夠擁有良好的身體狀态。
因此,吃完午飯,許多人都會選擇找個地方眯一會兒,沒椅子坐的席地一躺也不在乎。
陸長惟帶着許知朔進了休息室,一邊打開休息室的空調,一邊給林恩喬發消息,讓她吃完飯就回房車休息,沒事兒别來煩他。
反鎖住門,陸長惟回過頭見許知朔抱着背包和保溫杯,拘謹地站着不動,模樣看着簡直比在路中間豎了根柱子還要礙眼:“沒人搶你那破包,東西放下,坐,别讓我說第二遍。”
擦着許知朔的肩膀走過去,陸長惟坐到休息室裡唯一的沙發上。沙發隻有三個人的長度,陸長惟坐下後,剩餘的空間也就能容納一個人。
許知朔環視了一圈,把背包放到化妝台前的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上去——這也是休息室中除了沙發唯一能坐的地方。
陸長惟懶散地靠上沙發靠背,眼神一掃許知朔:“剛才還說要幫我揉,怎麼,場面話?”
“不是!”許知朔着急否認。
陸長惟“嗯”了聲,閉上眼,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沙發扶手,隐隐有催促的意思。
許知朔放下保溫杯,走到沙發前。陸長惟閉着眼睛的模樣給了許知朔偷窺的勇氣,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人的臉上,看了幾秒。
陸長惟的五官優越,每一處都生得恰到好處,多一分會太過濃烈兇戾,少一分又會有些寡淡無味,現在就非常好,很适合畫成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