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飛燕秘密多，她的住處是不允許有人随意打擾的，沒有她發話，下人都不敢接近。因此，這小院發生的許多事，到現在知情人也隻剩三個。

上官雪兒忐忑不安地坐在外間的走廊，和她待在一起的是已經昏迷的姐姐，不遠處的樟樹下，柳餘恨的屍體還靜靜地趴在那裡。

雪兒心想：“自己該替姐姐求情嗎，可姐姐犯下這等大錯，表姐一定不會原諒她，我又哪裡有這個臉開口。可是表姐沒有要姐姐立時死，是不是沒打算殺她？”

她忽又想:“可叔叔已經被表姐害死了，表姐要她性命總歸是早晚的事。”

鐘芙正在房間内洗漱，易容成一個成年男人不是隻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就夠了的。等她終于從房間出來，仍舊是一身青衣，卻大不相同，雪兒盯着細瞧，毫無疑問，這就是自己表姐了。

雪兒站起身：“表、表姐，我姐姐……”

鐘芙瞧了上官飛燕一眼，伸手在她頸下一試，又按住她的手腕去探脈。

“你姐姐中了自己的飛燕針，盡管已經吃了解毒丹，但這毒還需要運動揮發出來才行，現在毒氣已經湧上肺腑。”

雪兒強忍眼淚：“我姐姐是活不了了嗎？”

鐘芙看着這小姑娘，意味不明地對她說：“她吃的解毒丹盡管沒有效果，但毒素蔓延得慢，倘若有一個人肯耗費真氣為她金針度穴，毒素自然也能消解……”

雪兒自然明白，當下有能耐這麼做的，唯上官丹鳳一人而已，可她是不會救她的。倘若是自己被人如此謀害，莫說什麼以德報怨，她恨不得親手殺了她報仇。

雪兒噗通跪倒在地，給鐘芙嗑了三個頭：“表姐，我知道姐姐做下這等錯事，如今報應是她罪有應得，倘若她不是我姐姐，我恨不得她死一千遍一萬遍才好消我心頭之恨，可她是我姐姐，我不能眼睜睜看她死在我面前。”

“表姐，我不求你出手，我隻求你讓我試一試，如果救不活她，那是姐姐的命。如果僥幸活命……”

鐘芙淡淡道：“活命如何？”

雪兒低聲道：“我聽說‘閃電刀’洪濤被差役捉去了，姐姐她殺了叔叔，依照本國法律，秋後處斬，我想、想将姐姐送進大牢去。”

鐘芙聽了倒有幾分詫異，她本來還以為雪兒會求她放過上官飛燕。

她挑眉道：“倘若你姐姐不死，隻怕也恨死你了，你這麼做和要她的命有什麼區别。”

雪兒聲音愈低，仿佛失了三魂六魄:“我雖然年紀小，可也聽說過不少江湖上的故事。那些人總是打打殺殺，哪天不死幾個。死了也就死了，孤家寡人的，被人随處一埋，若有那有親朋好友的，自會有親朋好友去報仇，那時又是一輪打打殺殺。我從前以為那很平常，因為江湖就是如此，可輪到自己面對，才知道完全不是那種樣子。作為血緣親人，我不能親眼看姐姐死而不去救一救，可我也不能妄顧黑白，想着要姐姐逃脫表姐你的報複，逍遙法外。”

“如果是這樣，叔叔和表姐你的仇就這麼算了嗎，那我和姐姐的幫兇又有什麼分别。我隻想到，将她送進牢裡去。”

“表姐若肯答應，我知道，那是叔叔和表姐寬宥，不忍心看我為難；若不同意也是應該，為人子女，為父親報仇是理所應當，雪兒絕對不會有二話。無論如何，雪兒都會記住叔叔和表姐撫養、照顧之恩，此生絕不會作出忘恩負義的事來。”

上官雪兒端端正正地又給鐘芙行了個大禮，伏在地上等鐘芙開口。

片刻後，一陣腳步聲遠去了。

上官雪兒癱倒在地上，她知道表姐這是同意了，強忍着的眼淚霎時流出眼眶。

她忙從地上爬起來，想要将姐姐扶進自己的屋子去，可她力氣小，又是扶着一個昏過去的人，幾次摔在路上，又爬起來攙住姐姐往自己的屋子去，一路上不知道跌倒多少次，流了多少血。

這時已是第二日寅時，天色仍舊暗着，終于走出表姐所在的小院時，遇到家裡聽到動靜出來查看的下人。

下人見府上的兩個小姐這麼狼狽，還以為是有什麼強人闖了進來。雪兒穩住心神，對人道：“不要慌張，姐姐突發舊疾，你幫我把她扶進我屋子裡去，再去請個大夫進府上來。”

她想過要去找花滿樓，要去找陸小鳳，可是又往哪裡去找呢？

“……還是多請兩個吧。”

可是不管請幾個都沒有用，大夫一個個都搖着頭，示意自己無能為力。

“這位小姐，不是老夫不肯盡力，這位姑娘明顯是中毒了，老夫無能為力啊。”

到了夜裡，上官飛燕開始說起胡話，一會兒是咒罵上官丹鳳，一會兒大笑自己擁有了數不盡的寶貝，一會兒又是害怕地說祖父不要再打她了。

雪兒一會兒給她擦汗，一會兒又給她喂水，又哭又罵，恨她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麼要害死表姐和叔叔。又有些心灰意冷，姐姐到現在一句也沒提到她。

上官飛燕神志不清，将這麼些日子以來的謀劃吐露了個幹幹淨淨。

上官雪兒聽得心驚肉跳，才知姐姐背地裡居然做下這麼多事。

她畢竟年紀小，體力和精神都跟不上，白日裡怕别人聽見，都是自己一個人照顧上官飛燕，加上整夜沒睡，眼下支撐不住，人已經在趴在床前打瞌睡。

後半夜猛地驚醒，她擡頭一看，上官飛燕安安靜靜地閉眼在床上，仿佛睡着了。

她的姐姐有一張全天下最動人的臉，此時此刻如此安靜地睡着，仍然是說不出的美麗。

她伸手搭在姐姐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她的手臂已冷得像塊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