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松居士和苦瓜大師隻怕也沒臉找她麻煩,方才對掌時,他們被鐘芙的真氣波及到,髒腑受損嚴重,更要命的是内力不知為何還沒去一節,既不敢聲張,也沒臉聲張,别說古松居士的“退避三舍”,就算沒有,恐怕好幾年不會出現在鐘芙眼前。
至于木道人……他與花滿樓打鬥時功夫沒有盡出,也不知是看在花滿樓是朋友的份上,還是有其他的緣故。
她搖頭時,綁發的青色緞帶晃在陸小鳳眼前,緞帶中間處斷了大半,剩下的藕斷絲連地挂着,蕩在腮頰,缺口處有些勾絲,陸小鳳不知道是被林中樹枝勾到的還是打鬥時被其他人所傷。
他下意識去摸自己的袖口,竟掏出一把割肉的小刀來遞給鐘芙,指了指她的發帶。
鐘芙并指一劃,缺口平整如刀割,倒是用不到他那把小刀了,他隻好悻悻地将小刀又收了回去。
江重威等人要來道謝,鐘芙說道不必,一行人駕車的駕車,騎馬的騎馬,趕回縣衙等金九齡候審。
林知縣處事極快,很快了結案子。
雨過天晴,繡花大盜一案落下帷幕,旁的人哪裡來又哪裡回了,剩下陸小鳳、花滿樓、司空摘星、薛冰四個。
這還是鐘芙第一次見到清醒着的薛冰,她雖有個“冷羅刹”的稱号,其實性情并不暴躁,說話也溫聲細語的,她自然是個十足的美人,着一身白衣,氣色稍差,卻更有弱不勝衣的風流婉轉之态。
她是神針夫人的孫女,自小受寵,此前差點被金九齡奸計所害,心裡不是不後怕的,江湖險惡,她這才看着了。
她在辛叔茂處受了驚吓,不管怎麼說,辛叔茂也是坑了她和陸小鳳一把,他也不敢多待,所以早早回羊城了。
今天這桌席面是薛冰自己掏錢請的,擺在甯縣唯一一家酒樓裡,大廚卻是她請的福州最好的紅案師傅,菜是好菜,酒也是酒,吃的是最時令的海鮮,司空摘星同雪兒姿态擺得文雅,下筷子的動作倒是一個比一個快。
陸小鳳本來是想要慢慢享受好酒,可見菜下得那麼快也急了:“你這猴精,倒給我們留些,小表姐,你也心疼心疼小輩吧。”
上官雪兒才不理他,表姐外出雖不帶她,但出去做什麼從不瞞她,她有多擔心此刻就有多餓,表姐早就告訴過她,隻有填飽肚子才能解決一切問題。她比陸小鳳這些人知道得更多,表姐的大事還沒完哩,眼下一桌好菜可不得痛痛快快地吃。
薛冰說道:“放心吧,後廚還有菜呢。”
薛冰舉杯來謝鐘芙,謝她相救維護之情。
“小妹以茶代酒,謝姐姐相救維護之情,若不是姐姐,我還不知是如何下場。”她将杯中酒飲盡,一杯下肚,臉色暈紅,似乎不勝酒力,眼神輕顫,更添柔情之意。
她喃喃地對着鐘芙道:“姐姐,我見了你才知道什麼是自慚形穢了。”
陸小鳳飲酒的動作一頓,這話說得真是意外,倒有些謙遜過頭,不像她的性格了。
鐘芙一怔,繼而失笑:“薛姑娘自謙了,這話我卻受不起了。”
薛冰卻忽然正色道:“此番救命之恩,薛冰感激不盡,日後但憑姐姐吩咐。”
“小事耳,何足挂齒,你是陸小鳳帶來的朋友,沒有我,辛叔茂也不一定敢對你怎樣。”
她看了一眼杯中酒,酒液清亮,色如琥珀,香氣馥郁,這是上好的麻姑酒,味甘醇濃,薛冰是江西人,麻姑酒正是江西名酒,可見無論是菜還是酒她都花了心思的,可見赤誠。
她舉杯要飲,花滿樓本來默默吃菜,卻忽然伸手将鐘芙酒杯一蓋:“你之前同人比拼内力,眼下不好多飲酒。”
薛冰面帶愧色:“是我想得不周到,我去換了茶來。”
花滿樓卻道:“茶也不必了,如今天色已晚,喝多了失眠,于己無利。”
“哦,”薛冰咬唇道,“那、那鐘姐姐多吃點菜吧。” 殷勤得要去幫鐘芙布菜。
鐘芙卻轉頭去看花滿樓,神情似笑非笑,好像看他還能說出什麼來。
果然,等薛冰筷子過來,他又道:“不好,吃多了積食。”
他一本正經地對着鐘芙道:“你吃飽了吧。”
神情正經得不能再正經,鐘芙忍笑道:“飽了。”
不知什麼時候,席間都安靜了,上官雪兒默默停下筷子,司空摘星低頭看着杯子裡的酒,仿佛那裡面有什麼稀奇東西。
陸小鳳摸不着頭腦,這誰還看不出來,花滿樓是和薛冰杠上了。
可是為什麼呀?
且不說花滿樓是個多麼溫厚的性子,同人生氣已經很稀奇,尤其還不知道為何與人生氣,難道是薛冰得罪他了?陸小鳳搖頭,隻是得罪他就更不會計較了。
薛冰氣極:“花公子,薛冰可是哪裡得罪你了?”
花滿樓道:“不曾。”
薛冰有些難堪也有些慌張,任誰被公認的老好人為難都會覺得難堪和無地自容的。
司空摘星還是看着酒杯,這會兒他開始研究這酒杯是什麼年代的了。
這質地,這花紋,不是東周不是西周,倒像是上周的。
薛冰下意識給自己找幫手,視線轉向陸小鳳還未看到他眼睛,卻又轉了回來,陸小鳳有心要說什麼,忽得桌下的腳被人狠狠踢了一下,他不用猜都知道,定是司空摘星無疑了,他把話又默默吞了回去。
薛冰猛地倒酒先飲三杯,失魂落魄道:“我自罰三杯,仍要謝謝鐘姐姐。”
鐘芙将花滿樓的手輕輕按下,借着寬大袖口掩住,她起身對着薛冰道:“薛姑娘不用介懷,這杯酒我喝了。”
她一仰頭将麻姑酒一飲而盡,眼睛湛然有神,薛冰被這目光一瞧,心口發顫,慌張地垂下眼睛,這下子,連上官雪兒都看出她的不對了,隻她自己還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