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首一望,隻見山間峭壁上站着一個身着黑衫十六七歲的少女,相貌自然是明麗絕倫,隻是身量不大,她眼珠漆黑如墨,山間的寒風将她衣袖吹得鼓起,她站在懸崖峭壁間卻如履平地,這人對着鐘芙不住地打量,鐘芙心下一動,聯想到那之前在天山聽到的消息,又想起她方才口中喊的名字,隻怕十有八九,這人正是逍遙派的大弟子、缥缈峰靈鹫宮主人天山童姥了。
鐘芙暗叫一聲糟,童姥如今看着仿佛十六七歲,隻怕年紀九十有餘,論起師徒倫序,她勉強算是丁春秋的弟子,丁春秋又是無崖子的棄徒,這童姥算是她的師伯了。
這位師伯脾氣可不太好。
童姥見她年紀不大,功夫倒是漂亮得緊,她初時以為這是自己的好師妹李秋水找來暗算自己的弟子,但看她出手功夫全不是逍遙派一脈,何況李秋水被自己用長劍在臉上劃了四個井字,以她的脾氣,便要找幫手也不會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童姥情知是自己誤會,心中的戒備去了一半,她在天邊盤旋的白雕身上望了一眼,對鐘芙說道:“小姑娘叫什麼,在這裡又做什麼?”
她與李秋水相鬥多年,彼此之間都有深仇大恨,她自小修習師傳的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這功夫每三十年便要散功一次,她六歲習得,到如今九十六歲正逢散功之時,她心知李秋水一定會趁她散功時暗中偷襲,自己手底下的人一定攔不住她,于是用了密法将散功時日退推後,自己跑到天山來,李秋水不知她未散功,便是翻遍整座山也一定會将她找出來,到時以逸待勞,勝負尤為可知,是以她這時便是猜測眼前這小姑娘同李秋水多半沒有關系,但也不得也要盤問盤問。
阿紫對逍遙派中的糾葛全然不知,但她到底在缥缈峰祝過一段時日,知道童姥與自己的師妹隻怕是有深仇大恨,連帶着同無崖子關系也不怎麼樣,她在心底道:“天山童姥與同門關系不佳,你切莫表露自己是丁老怪徒弟的事。”
小阿紫不解道:“她既然與師門關系不佳,老東西叛出師門,她難道不該拍手稱快?”
鐘芙解釋道:“關系不好是一回事,背叛師門卻是另一回事了,無崖子可是逍遙派的掌門。”
丁春秋這麼多年一直想從蘇星河手上拿到逍遙派的諸多秘籍,對同門更是苦苦相逼,童姥遠在天山,對師弟弟子的事隻怕并不知曉,但若叫她曉得自己是丁春秋門下,隻怕也饒不了自己。
鐘芙心道,天山童姥在這裡,隻怕她的大仇人也不遠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可要馬上從這裡脫身才好。
她說道:“前輩勿怪,在下姓鐘,單名一個芙字,是在這裡練功的。”
“練功?”童姥幾分詫異,“你練的是什麼功夫,要在這山上練?”
鐘芙打着哈哈顧左右而言他:“練的是家傳武功,不值得一提,晚輩已經在山上修習五十餘日,可不是故意要打擾前輩清修。”
童姥冷哼一聲:“是不是打擾,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她忽然向上躍起,鐘芙隻覺眼前一花,童姥已經沿着峭壁攀岩而上,速度極快,她左右雙足在兩隻黃羊身上一左一右地一踢,當即将兩隻百來斤的黃羊踢起丈餘高,她人在空中,等黃羊稍落又是左右一踢,複又将黃羊踢起丈餘來高,她内力之深厚,在山間運起輕功來,當真像是乘雲駕霧一般,鐘芙心底暗暗地道,逍遙派的功夫真是深不可測,她這位師伯更是武功駭人了。。
這般踢着黃羊攀上山巅,果然見上首一座石洞,童姥在石洞中晃了一圈,出來便笑道:“小丫頭不修正道,借冰蠶提升功力可是作弊了。”
她反手已将冰蠶捏在手指,冰蠶吸着鐘芙的血已經是圓圓滾滾的一條,通體透明,瞧着甚為可愛,可再是可愛,這也是毒物,童姥手上已經結了一層淡淡寒霜,卻仍是談笑如常,可見這冰蠶的毒在她身上不起絲毫作用。
鐘芙淡淡道:“黑貓白貓,能捉老鼠的就是好貓,練武之人隻要不是平白害人性命,提升功力的事又怎麼能是作弊呢?”
童姥點頭道:“這句話說的在理,自己修煉和借助事物修煉,隻要能提升功夫,又怎麼能說誰高誰低,終究都是要憑武功強弱來分道理正反,武功高的那自然就不算作弊了。”
她又沖鐘芙輕輕哼了一聲:“你也不用點姥姥,姥姥行事霸道,可也不會不分黑白地在這山上憑空害了你的性命。”
鐘芙心想,隻怕你要做的事同害我性命也沒什麼區别了。
她心道童姥此刻這般好言好語,态度同方才全然不同,仿佛極其親近似的,已經大感不妙,隻怕這童姥心中有什麼謀算,心裡飛速轉着脫身之法。
卻見童姥捏着冰蠶驟然飄進,出手如電便要拿她脈門,鐘芙右手一縮,當即飛身遠走,童姥說道:“你躲什麼,你不是想要借冰蠶練功麼,姥姥助你一助便是。”
鐘芙恭敬道:“多謝前輩費心了,隻怕前輩的功夫與我有沖突,晚輩還是自己修煉得好,習武一道欲速不達,我慢慢來就是了。”
童姥莞爾一笑:“都借冰蠶練功了,還說什麼欲速不達,怎麼,你始終疑心姥姥我要害你是不是?”
“這你倒要放心,姥姥我不害你,反倒要教你一門極厲害的功夫。”
她話音剛落,身形一晃,眨眼便欺進鐘芙身前,這一下出手,比先前更要快了三分,鐘芙卻又是身形一閃避了開去,身形飄忽,轉眼已經避開丈餘。
童姥輕輕咦了一聲:“你這輕功倒是練得不差,不過比起本門的‘淩波微步’還是稍遜一籌。”
“多謝童姥好意,晚輩還是鐘意自家的功夫,若是叫家中長輩知曉自己棄藝另投,隻怕要狠狠責罰我的。”
童姥冷笑一聲:“我門中武功博大精深,你當是誰想學就能學的麼,往日裡便是有人磕頭請姥姥教他,姥姥看他一眼也不看還要将他丢下懸崖深澗去,你倒推三阻四。你父母師長知道姥姥教你,感激涕零也就罷了,若敢對你擺臉色,姥姥非叫他好看不可!”
鐘芙說道:“前輩性子好生霸道。”
童姥傲然道:“我天生便是霸道,我門下有九天九部對我忠心耿耿,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道島主更是對我畢恭畢敬,倘若你學了姥姥武功,這些人自然也對你惟命是從。”
鐘芙搖頭:“晚輩淡泊名利,對号令群雄沒有絲毫興趣。”
“放屁!”童姥罵道,“追逐名利是世人本性,這天底下哪有不慕名利的人,你當那些退居山野之人就不喜俗世名利嗎?他們退居山野自然也是博了一個‘清靜淡泊、不慕名利’的名利,真的不慕名利之人,那是連“避居”之名也傳不出來的。”
“想要過的更好才是人的本性,你小小年紀說什麼淡泊名利。”
鐘芙聞言一怔,這句話說的倒也不差,童姥人老成精,将這世人的面目看得清清楚楚,“不慕名利”有時也是一種名利了。
童姥捏了捏手上的冰蠶,又轉怒為笑:“你騙姥姥,倘若淡泊名利,你上山來找冰蠶練功做什麼?”
她話音未落,已經轉到鐘芙身後,甚至便向她背上神道穴點來,她出指極快,食指已經點在鐘芙背上,鐘芙緊忙使了一招的狸貓翻身,身子一滑,向前一竄躲了過去。
童姥見她接二連三閃避,已然大怒:“若非看到那隻白雕,知道你先前救了姥姥門人性命,你當姥姥願意助你練功,你這小丫頭當真是不知好歹。”
鐘芙當日在雲中鶴手底下救了天山童姥的門人,那群碧綠鬥篷的女子雖然未曾見到鐘芙的身影,卻瞧見了白雕的模樣并将其牢牢記在心裡,她們對天山童姥忠心耿耿,無論什麼事情都從不隐瞞,這一次去無量山沒有辦好童姥交代的事情,自然要回山門請罪,告罪後又将發生的事一并告知了童姥,自然連帶着被人所救也全盤脫出。
童姥所以見到白雕便得知眼前這丫頭便是在無量山中救了她門人的人。
鐘芙說道:“便當晚輩不識貨吧,前輩,這冰蠶便當晚輩孝敬您的,晚輩就不擾前輩清修了。”
鐘芙說完,轉身拔步便走,她既然脫身,自然使出全身真氣,衣袖鼓蕩,幾下裡奔出數丈,在懸崖峭壁間疾馳而行,很快被山間雲霧掩去蹤影。
童姥氣極返笑:“好好好,你若接受也就罷了,偏偏不受,姥姥偏偏非要你受不可。”
她将冰蠶往袖中一放,縱身躍入山間雲霧之中,往鐘芙走的方向追去了。
鐘芙自然全力奔行,一口氣奔出數裡隻聽身後的清嘯仍是不遠不近地墜在身後,小阿紫焦急道:“這天山童姥怎麼這般不依不饒。”
阿紫卻道:“你便聽了她的就是了,到時她傳你一門極厲害的武功,不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