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燈熄滅幾盞,場記闆重重落下,手中拿着喇叭的場記整對着全體工作人員不帶感情的喊起“重新開始”,被寫在劇本中的台詞還未全部說出便被奧利維托打斷。
低沉的聲音透過傳聲機攜帶電流聲斷斷續續的傳來,無肖仔細分辨也能得知其中并不存在責備。
“不對。你的狀态不對。洛蔓貝爾,想一想正常女兒應該怎麼對她的在愛的同時有些許懼怕的母親說話的。你的語氣沒什麼問題,但是你的眼睛,你的眼神透過攝像機告訴我們在場的所有人,你其實并不對面前的女人感到畏懼。”
重新被端上的定制奶油蛋糕,反複切割着被扔進垃圾桶。我始終找不到奧利維托想要的狀态,複讀機似的越到最後越失去應該有的被表現出的表演技巧。
奧利維托沉重的吸氣聲響徹在搭建的房間中,他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指責的話,卻又隻是将它們困在嘴巴中來回咀嚼。
伸出的雙臂指揮與我對戲的母親返回化妝室,片場中的工作人員忙碌的行走,迎接折磨般的工作内容走向尾聲。
我是想表現的更有誠意一些,握住被耽誤時間的人們的手鞠起躬,嘴裡再說着些類似“對不起”之類的話。可由身體内部傳來的疲倦感又是那樣明顯,幾乎不敢縱容閉眼時間超過半秒鐘。
“母親”與“自我”在腦中旋轉交替的速度越來越快,我洩氣的坐在點燃燈光的搭建場景中,可卻分外格格不入。
回想那些曾經能被稱為“挑戰”的高難度表演,難搞的記者問答,以及需要用些心思才能仔細鑽研出的台詞…我是怎樣打起精神讓它們為我臣服的?
我就是沒辦法演出來。
我已經知道了。
芭蕾舞揮鞭轉不是問題,情緒岌岌可危的崩潰内容不是問題,幾近癫狂的放肆,自我争鬥的難度比不上溫馨的奶油蛋糕插上幾根蠟燭,與餐點被端到面前時的那一句自然的:“Humm,它們真漂亮。”
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
極大的自我排斥感湧上,凸起血管的手臂撐着吧台站起身,隻不過剛退後兩步身體就撞上了穿着白色襯衫的奧利維托。
他未發一言,自顧自的将過分瘦弱的手臂攥在手中,毫不費力的就将我重新帶到原有的位置上面。
“二十磅…洛蔓。你減去體重的速度還真是令我驚訝。不過這對你的身體……”
奧利維托的臉龐在暖色調的燈光中顯得如此柔軟,他推翻全部固有印象,将冷顔色的石膏上面塗起橘色與紅色,卻并不顯得突兀。
我盯着他的臉發呆,并沒注意聽他後面表達出的擔心。
他還能說些什麼?
二十磅對于任何人而言隻不過是個再簡單不過的數字,可如果他非要挑起回憶,讓我來說的話,這些失去的體重對我而言可不僅僅是出現在新聞中的對比照與那句“她是否染上一些能令自己飄飄欲仙的注射物?”
我避開奧利維托的話題,想和他直白點承認自己的失敗,卻總是拗着勁兒認為展示弱點後會得到被一擊斃命的結局。
但我必須說些什麼…又或者,奧利維托來做那個壞人,用他最惡毒的語言令已經倦怠的神經繃的和弓箭弦一般緊。
說吧…說些什麼。
如果能讓拍攝繼續,令那些讨厭的議論聲停止,無論讓我承受什麼也都無所謂。
“你怎麼這樣看着我?洛蔓?”奧利維托仿佛被我逗笑了似的揚起唇,卻并未如我所願。他在将手中的打火機反複按下燃起火苗時用眼睛看向挂在脖頸間的項鍊,接着像好友閑談般發問道:“米克過的怎麼樣?老實說,在他當着媒體們說你們有一次‘激動人心的談話’後,我還有些吃驚他竟然并沒跟着你來溫哥華參與拍攝。他去哪了?為什麼沒一起來?我都做好片場出現個打扮奇怪的搖滾明星的準備了。”
聽到奧利維托提起米克的名字,我的心才像是一艘在暴風雨中漂浮的船忽然間觸及到了某種可以依靠的東西般,感受到一點點安定感迅速蔓延開來。雖然這種短暫的平靜很快便消失無蹤,我卻還是不願意讓奧利維托察覺到我的波動。
我故作鎮定地揚起眉毛,聲音平穩,沒有洩露出絲毫内心的動搖,轉移注意力般問道:“什麼激動人心的對話?”
“你不知道嗎?洛蔓?就是那種當兩個人發現自己墜入愛河時,他們就會聊上很久很久,試着了解對方一切的對話。你像米克了解你那樣了解他嗎?我敢打賭,他甚至連自己童年時發生過什麼樣的事都告訴了你,是不是這樣?”
奧利維托的語氣很是奇怪,比起話語中表現出的祝賀,更多的是因為調侃迸發的諷刺。
他扯起嘴角,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吧台上的白色藥片上面,手中的玻璃酒杯有節奏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