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上淩亂的字體,描劃的詞彙,從其中透出來的苦澀氣息令我無法分神去在意吉米的表情。
我抿着嘴唇,強逼着自己不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情緒,但我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隻是在徒勞的。
浸泡在幹涸淚水中的文字令我有些許的怔神,混淆着過往與被查看,被刨析後變得血淋淋的信件一樣的是早已經不知該如何感受的自己。
房車中寂靜的仿佛隻能聽到我和吉米的呼吸聲錯亂交織,一門之隔的室外仍然載歌載舞着不知所為何事而慶祝,我想說自己毫不在乎這些具有欺騙的文字,卻隻是忙着在标點符号之間尋找過往的真心。
這多愚蠢呀。
我這樣想着,手指卻摸上那曾被安琪握在手中的碳素筆寫出的文字旁。那上面熟悉的字體勾勒出的并不是别的,而是她曾想要寄出卻不知何故仍然夾在日記本中的紙張。
我無法選擇相信安琪對我的感情有如信件中表達出的深情,她對待我如此殘忍,在我的人生已經于電影中的悲慘構造與搖晃的細節描寫裡面爛掉後,在抽象的幻想場景構成醜陋的故事、脆弱的表情被調笑着裹上蜂蜜,一層又一層的藏在完美到令人憎惡的表面後,她如午夜回魂般告訴我,她愛我。
騙子。
我幾乎就要對着這封該死的信件大發脾氣了,她怎麼能用這樣的方式哄騙我?将我的人生帶向如此地步的“母親”,究竟有什麼樣的資格用文字表達自己的愛?
她是個不怎麼樣的詩人,當然,同時也是個不怎麼樣的母親。
薄薄的信紙透着光似的被我揉成一團,想也沒想的丢回角落,吉米坐在放在門口的衣架旁,像個應該被關進精神病院的瘋子般将手中的火柴點燃又吹滅。
靠近的腳步使得吉米飄忽不定的動了下身子,他并沒擡起頭看向我,隻是低垂着,仿佛此時此刻的我很難以面對般,猶豫着開口:“洛蔓,抱歉…我隻是覺得,我應該做點什麼…來安慰你。”
“安慰我?為了什麼?”我明知故問般問吉米道:“如果你真的想做點什麼,那就把那封該死的信點燃吧,然後順便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吉米,我已經問了這個問題幾遍了?噢…我會讓你感到厭煩嗎?”
男人搖了搖頭,他想伸出手拉住我刮蹭到他肩膀的裙擺,卻并未觸及。
我蹲下與他平視,看他如破舊路燈般再也無法亮起的綠色瞳孔,心情姣好的湊到旁邊吻了吻。
“真可惜……”我聳着肩膀說道,在吉米就快要将我誤解為悲傷時,笑着拿起一旁的歌詞本。“你知道嗎?‘詹姆斯’,其實我并不喜歡巡演,那麼多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與交流都讓我難以掌控……同樣的,我也很少在舞台之下,錄音室之外,有像現在這樣想要歌唱的迫切。但……”我将自己的身體很是洩氣的坐到吉米身邊,手臂互相觸碰着時,我又一次開口驅趕愁悶道:“但是偏偏這一次,我沒帶那把總是在陪伴我的吉他。”
吉米安靜的聽着我的講述,他不是一個應該接受這些帶有莫名含義的傾聽者,但我此時此刻已經無法将滿腔的情緒全部吞咽,如果我閉住嘴巴,那說不定自己會因為忍耐而得到渾身破裂而亡的結局。
我根本沒指望吉米會說些什麼,短暫的幾秒停頓,再一次說出話語的人依舊是我。
語氣中出現的滿滿笑意像是被液體沾滿的酒杯,又或是某種深不見底,一不小心就會失足落下的湖水,表面風平浪靜,卻随着偶爾駛過的木船,被輕而易舉的分割。
我想輕松的表現出以往任何一次欺騙以換取好處與憐憫的僞裝,可嘴唇卻越過大腦,與一直下墜的心髒提前勾結。
吉米在話語之間用手摸上了我蓋在膝蓋上的胳膊,對視中,我能知道他懂得我,懂得那些不想将一切都變得顯而易見般赤裸隐藏的原因。
“你膝蓋上的疤怎麼來的?溚德林?”他問着,又覺着不是很公平的模樣,語氣頓了頓之後先回答我的問題來。但雖說是回答,卻也隻是将亂做毛線團般的話語中抽出幾個線頭似的随意。
“……因為我是個聰明的人。”
吉米唇邊銜着煙,頭倚靠在背後的鐵闆上面,他的手已經環繞過我的背後,嘴中在煙霧飄散時鑽出的話中帶有些許感歎,他笑着,接着很是認真的看向我問道:“…洛蔓貝爾,你從未感覺到你和我之間存在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