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定在劇場頂棚的聚光燈傾灑而下,過分細窄的影子被拉的如同巨人一樣長,我從不知道站在舞台中心代表着需要承受這樣多的關切注視,卻不由自主的,分外留戀被黑暗侵襲的觀衆坐席。
視線被亮晶晶的,光投入時發出的折射占據,可卻不僅僅是因為鑲嵌在脖頸寶石項鍊上面的那一圈水鑽導緻。
喜極而泣的淚水如同觸碰牛頓頭頂的蘋果般拍打着固定在小腹處的金像獎杯,我就站在那裡,感受着由奧利維托站起身,帶領轟鳴似的掌聲貫徹全場。
手掌因長時間握着金像獎而被傳遞了特有的冰涼,當用它擦去眼淚時,這種涼意與額頭上因情緒激動而微微發熱的溫度互相交織,觸感像是某種現實的提醒。
被喜悅沖昏頭腦後,僅剩一點的理智探尋般望向身後的熒幕,在與有幾秒延遲展現的女孩四目相對時,我放棄了原有的獲獎感言,第一次迫不及待的,想要在令人厭煩的鏡頭中将為數不多的真心展現出來。
我的眼睛看向遠處高台上被固定的白色暗光燈,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此時此刻正在後台等待我的麥克。
甜蜜的,甚至有些神經兮兮的聯想令嘴角被扯起,獲得到了某種無聲支持似的,我終于開口,以稍微有點無趣的語調作為開頭總結。
“我的天鵝女孩,妮娜…”我充滿感慨的望着手中的獎杯,恍惚間,那些在片場中扮演妮娜的時刻仿佛又重新回歸,堅韌綠藤般的女孩代替我的身體,正在我的手臂上長出完美的黑色羽毛。
我無暇顧及究竟有多少人真的認同獎項實至名歸,更不想揣測撲克牌似的面部之下隐藏着什麼樣的心思,隻輕輕起晃動手中的獎杯,自豪的又一次開口。
“我的女孩,我們做到了這一切。這個與你相比相差很多的女孩,這個自毀般打碎自己再重新粘合的女孩,帶着我們一起走向了這兒。你是我第一個應該感謝的人,雖然你已經知道,我是個不怎麼會投機取巧,掌握表演技巧,甚至過于沉溺角色中的,沒那麼優秀的演員。”
自我挖苦般的調侃令台下的氛圍從壓抑中轉為輕松,偶爾傳來的笑聲掩蓋着奧利維托變現出來的不滿,卻很快被我捕捉到。
“當然,維托…”我笑着說道:“事實上,我就是沒辦法和你們這群土象星座合得來,你清楚我,我太過自私,甚至不想把自己榮耀時刻分給任何人,可是在這一刻,維托,作為你的好友,你的女主角,我必須要感謝你。”
淡綠色的瞳孔飄忽着找到被談論的主人公的位置,手臂因為過分放松撐在固定麥克風的演講台面上,附和“搖滾明星”的神經質舉動令舞台下大部分人扯起嘴角,不知是真的被真情流露的時刻所感染,還是隻是在嘲笑起這份坦率的直白。
迎着笑聲,我重新握住了金像獎杯,留給我發表獲獎感言的時間隻剩下了最後一分鐘,我忽視着布朗示意般微微搖動的頭,執意用獎杯的棱角在手心留下痕迹,隻覺着如果我更仔細的去感受,說不定能将它帶向莉莉安被手指深入的傷口中,與她一起分享這份快樂。
“莉莉安,我永遠的百合花…”
哀悼從嘴唇中溜出,我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在此刻展示出了一種過分可憐的深刻悲傷,隻覺着它很是堅定的,很勇敢的袒露。
眼角再次滲出淚水,從颚骨下滑到下巴處,零零散散的落在手背上面時,我再次開口道:“…希望你在這裡,希望你看到我夢想成真的這一刻,當然,我最希望的是,你隻是為自己放了一個長假,一個我走進,但你卻巧合離去的,永恒的假期。”
剛剛還傳出陣陣笑意的觀衆席随着話題走向沉重變作異常詭異的肅靜。他們不太敢将心中所想展現在面部表情上,因為早就有捕風捉影的報道流竄席卷新聞界。可我卻并不怕,在這片無法得到任何反饋的僵屍墓地中,分外堅定的用眼睛看向了直照自己的鏡頭。
“我想說的是,既然我能夠出演不顧一切代價追夢的女孩妮娜,就注定無法做在面對死亡威脅時躲在房間裡的洛蔓貝爾。或許子彈能夠奪走生命,卻沒辦法将關懷,寫下的藝術一并奪走。當然,或許還有白色的花瓣,金發女人,講話時的法國腔調與疾馳的凱迪拉克。帶着我全部的努力,帶着你的愛一起。莉莉,我想你,我愛你。”
塗着桃粉色口紅的嘴唇輕輕親吻着金像獎杯頂部,所有矛盾和壓力好似都随着再度響起的掌聲,讓我與自己和解的同時,一起化作此刻的光輝,散落在舞台通往台下的道路中。
長長的裙擺摩擦地面,奧利維托很有眼色的趕到,屈身将它提起,手臂攬過我的肩膀,他親吻着發鬓,将我帶回座位,透過舞台上飄蕩的音樂,他的聲音有些模糊不清的從側面傳來,仿佛在嘈雜的背景中故意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般神秘。
“洛蔓貝爾,你還記得自己答應過我什麼嗎?”奧利維托的語調裡藏着一種不易察覺的期待,像是碰觸到皮膚上的手指,輕巧卻又不容忽視。
那些如同開玩笑似的賭注在此時此刻生效,我到真希望自己忘記了那些賭氣似的攀談。
眼睛看向奧利維托,被說出口的話語中夾雜着諷刺道:“我記得,噢,我怎麼會忘記?維托?但是别告訴我,你現在就寫出了世界上最差勁的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