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在偌大,空曠的劇院裡顯得不值一提,隐約帶來一種隻要我稍微再猶豫上幾秒鐘,麥克·柯裡昂就會真正意義上的從我的生命中徹底消失,再也不會回過頭來,用那雙總是讓我沉溺其中的眼睛來注視我的錯覺感。
我可以再鼓起勇氣跑到他身邊,不顧一切地牽住他的衣袖,尋求一種處于混亂愛情與恨意中的庇護嗎?
這是十八歲最浪漫的電影構造,我以為我還有着任性的機會,因為看起來,麥克的身邊一定有着幾次可以令我在今晚獲得救贖的能力,我熟悉一切,他堅硬的外表隻不過是可以被伸出的手輕易融化的糖果外殼,但這不是充滿複雜與糾結的重歸于好,而是出自于我自己都想要唾棄幾句的濫情。
他根本毫不重要。
出現在視線中逐漸縮小的背影無法勾起心中的一點點不舍,不由自主站起的身體支撐出巨大的容納點,不動聲色地在沉默中釋放着:“來到這裡,來到這裡……”之類的蠱惑,直到麥克終于如我所願,伫立站在門口前,稍微有些猶豫的回過頭。
“如果你厭倦了這些,想回長島,洛蔓貝爾,”男人的聲音低沉到聽起來像是被從心底擠出來的,夾雜某種複雜的不情願,油然而生的關心,憎惡着自己還有我一般,緩慢地說出猶如精彩小說世界裡面,最感動人心的角色告别。
我耐心等待着,像是終于感受到了麥克的妥協一樣想要嘴角高高挑起,被刨除了所有感情與過往的帶着因為控制,所以顯得分外僵硬的面孔走向他的位置去。
“你都想說些什麼?麥克?世界上沒有這樣的道理,剛剛還和我對妻子表現衷心的男人,沒有資格對我說出這些。”時間的消失令我懂得了該怎樣展示不屑,來到男人身體前,擡起眼時,不可避免地,被他穿在身上的黑色西裝中有着暗紅色的領帶就這樣作為點綴闖入眼中。
我心知肚明,如果我能夠縱容自己在這一刻來閉上雙眼,仔細設想出麥克的生活細節,說不定就能夠知道,他是怎樣站在衣櫃前,對着鑲嵌在其中的鏡子來挑選出最合适自己的領帶。
原因似乎是因為,我也曾是屬于他萬千選擇中的一條“領帶”。
面前的男人無法懂得這樣充滿女性悲憫的思想,某一部分的我也并不能理解,忙着控制伸出的手向前探去,從系緊西裝中央襯出的襯衫上面摸向有着光滑布料領帶,在同一時間,麥克便像是被出現在手中的控制而徹底俘獲般微微低下頭。
混雜着熟悉古龍水香氣,價值不菲香槟酒氣味的呼吸随着動作來到我的額頭上,勢必要将每條經過卷燙的發絲都看的更加清楚一般,在互相靈魂小心翼翼地鑽出身體,來試着觸碰的瞬間來将凝視拉的更加漫長。
他沒有任何反駁我的話出現,隻用那雙眼睛看向我,容納了很多情感般,跳過了我剛剛說出的挑釁,毫無感情的問:“洛蔓貝爾,你還享受現在這樣的生活嗎?”
“你想讓我說不喜歡嗎?這是不是有點太自以為是了?”
我毫不服輸的盯着他的眼睛,顧不得這樣的模樣是否在第三角度看起來會有些許滑稽,隻知道自己一定要舉出些例子來進行反駁,但構造在心中的世界卻并不存在給予任何有力說服理由的能力,在還沒開始探尋之前,就已經崩塌在面前。
“我過得很開心,”我心虛的移開自己的視線,身體随着麥克靠近的距離,伸來的雙臂而靠近有着哥特風格的牆壁前,被逼到絕路般,卻隻能說着同樣的:“我真的很開心,你為什麼會不相信我呢?”
“我沒有不相信你。”麥克輕輕地搖了搖頭,終于被融化在貼近的體溫中一般揭露自我,認真的看向我時,他隐忍的雙眼重新閉合了起來,很難面對接下來的說辭一樣皺起眉。
我想我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因為存在于他心中的話語,其實在本質上與總是想要迸發出我身體的質問沒有什麼很大的差别。
但他是否會這樣丢棄體面,将自己的身體刨開在我面前,展示出一分毫的愧疚心或是别的什麼态度?
不,他并沒有這樣做。
看向我的雙眼中帶着短暫拉扯後重回清醒的理智,麥克不再是幾年前與我一起站在長島别墅,試着用毫無漏洞的語言試着安撫我,打動我的對象,這裡隻有冰冷如我從沒伸手觸及過的成熟男人,但我卻總是在這樣的時刻爆發出毀滅性的沖動,希望用自己主動勾上他脖頸的手來喚醒他。
過近的距離讓早已經不再熟悉彼此的靠近沾染從沒被喝進嘴巴中的酒精一起無聲發酵,麥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暗流湧動着的血液從他的皮膚之下流竄着,像是已經洞察了我的花招,就從那句被我毫不羞恥,親口問出的:“你知道搖滾明星的生活嗎?麥克?你想試着親親我嗎?”中,他驟然的瞪大了雙眼。
“你以為你是誰呢?”我聽到他這樣開口反問着,手指卻熟絡如同找到回家的路程一般摸上我的下巴,很有道德底線一般拒絕着我與他,卻再也沒有話語繼續從在燈光下面顯得分外單薄的,抿成一條直線中的嘴唇中出現了。
拉開的距離将我的雙臂抛棄在半空,麥克的身體向後靠過去,我永遠都不懂他,每當氛圍陷入低沉,轉過身的背影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令瞳孔隐隐作痛着。
他不願意給予我展示另一個捉弄花招的機會。
出現在紅色地毯上面的狹長身影是說明一切的利器,不需要麥克伸手來握住它,再毫不留情的向我揮動,我便已經感受到了不太适應的停滞恍然感。
該死的,誰給予了他這樣大的能力?
一時氣不過的脾氣促使着腳步想要盡快的離開,我冷哼了一聲,因為事情沒有按照自己想法發展那樣抱怨起來。
“你裝什麼忠貞呢?你不是也喜歡這種感覺嗎?還是說難道你真的會以為站在我面前,裝作一切都沒什麼,我們之間就真的兩清了嗎?你這個該死的,道貌岸然的男人蕩夫,我現在就去聯系記者來曝光你,等着去監獄吃子彈吧!”
我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麼大問題般匆匆路過麥克身邊,但他似乎不打算讓我留下來或是真正意義上的離開。
攀上手腕上面的禁锢帶着一種無法拒絕的力度,與任何彈奏樂器才形成的指尖薄繭不同,麥克的手心裡總是有着幾塊因為長期握槍才形成的凹陷,而此時此刻,它們與出現在手腕一側,突兀展示出的骨節正嚴絲合縫的鑲嵌在了一起。
男人的氣息在鼻尖缭繞,我想他大概會是那種被烈酒構造出的陳釀,總是讓我在沉迷于過往時,想要将他吞下,忽略全部第二天清醒的後果來開進他,哪怕仍然抱有一線理智的清楚,麥克和我之間已經隔了太多沒辦法用語言講清楚的事,但是當他将我拉向自己的時候,他的嘴唇就那樣輕飄飄地,不沾染一絲留戀的刮蹭起我的。
半秒鐘的溫柔令我驚恐無比的站在原地看向他,被固定的手腕從頂端延伸出一座世界上最窄小的橋體伸向麥克,他根本沒有心驚膽戰,眼睛直直看向我來,把一切說的好像都順理成章那樣問:“這難道不是你要的證明嗎?”
“你以為你很偉大嗎?”我試着甩開麥克的禁锢,他似乎是第一次這樣用力的握住了我,不帶憐惜的望過來,眉間甚至還多了一些數不清道不明的懊惱。
“不是我太偉大了些,洛蔓貝爾,”他賣着關子說着,主動松開我的時候,微微泛着紅的印記就出現在手臂上面曾被他皮膚覆蓋的地界,又重新撿起自己的告别,“如果你想回到長島來,你知道,我會接通你的電話。”
麥克最後再看了我一眼,雖然嘴中表現出來的是那種無論我做出什麼事,也仍然會在他身邊找到栖息之處的關懷感,但隐隐約約,我卻覺着一切都再也沒有辦法回到從前了。
這聽起來是隻有内心扭曲的反面角色才會抱有的想法,但我已經太過于沉迷在劇情扮演中,看着麥克離開時的背影,不太懂得他為什麼要對一次小小的戲劇表演而耗盡全部力氣,怔神想着,這樣的故事如果出現在電影世界裡的話要被配上怎樣的伴奏,說服着自己,這一切都不算是太大的問題。
安琪離開了,所以全部屬于我的過往都再也不複存在了。
随着被麥克向外敞開,一瞬間後又重新合攏的門闆,我的耳膜能夠準确的博捉到鑲嵌在其中的金屬扣發出的那種掙紮感十足的尖叫,但究竟是它在水霧中沸騰,還是我終于在停止了對未知過往的幻想後,拖着身體重新朝着麥克離開的反方向走去,伸手觸碰着哪怕被層層布料覆蓋,也依然十分明顯到起伏的骨節時,由它帶來的輕微不适與氣喘籲籲的呼吸們召喚出的午夜放蕩?
夜風吹散了最後一點仍然被保留的理智與敏銳,柑橘光輝劇院随着麥克的離開變成了另一座出現在鬧市之間孤獨産物,我用背緊緊靠着重量恐怖的門來将它打開,米克的身影在其中産生的小小縫隙間出現,莫名如同生命誕生時刻的光景來對我揮手。
他喊出了我的名字,帶着一如既往的熟悉感,沒有因為羊水而貼合頭皮的發絲,血淋淋被包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