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趁着在将食物送到嘴巴裡的間隙來看向一旁總是閑不下來的琳達,有點兒好奇她對着洛蔓說出的那句:“你想在這裡待多久都可以。”不是否出自真心,但一切似乎又沒什麼值得被質疑的,畢竟大衛其實并不覺着這很奇怪。
雖然他會知道洛蔓貝爾是多麼優秀的演員,當然也知道她随時會倒戈的真心會不會在一起留宿農場後的下一秒鐘将自己趕出房間,但在她身邊,他卻突然不再害怕了。
觸手可及的距離讓大衛生出了一種好像隻要探出手臂,就能夠觸碰到洛蔓貝爾一樣的錯覺,他回頭看向她,她的模樣仍然在一片髒亂下完美到令人憎惡,連帶着靈魂與□□一起,先是從濃烈的紅色轉變為淺淡的粉色,又重新來綻放光芒。
他想要摸摸她。
大衛覺着自己必須要這樣做,在她身邊的時候,他似乎擁有了渴膚症狀,無數次眼神的暗示無法讓黛西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皮膚上面,哪怕他已經渴望到幾乎想要剜出那些總是在隐隐散發癢意的皮肉,它們為她而感到渴望的壓抑。
“……就用你的手,黛西……”大衛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門被重新關閉後,像最值得唾棄的那種婚姻插足者那樣響起,但拍着胸脯來說,他其實并不覺得這是值得羞愧的事實。
“我不想這樣做。”正在面前的金發女孩挑釁一樣用眼神看向自己,大衛突然覺得這是很有反差的事實,因為在他收到的信件裡面,黛西·梅從來都不會這樣對待他。
不過具有反差感的也從來不隻是這一件事。
畢竟在他無法否認的才華之下,出現在洛蔓貝爾意識投射中的那個女孩子,竟然也會孤獨到對着筆與紙張來傾訴自己。
就像他大衛·鮑伊一樣。
固定在燃燒壁爐前的搖椅被火光沖作為橙紅色,三月末的英格蘭明明早已經告别火光,但洛蔓貝爾卻是一個小毛病衆多的對挑剔象。
她不喜歡寒冷。
雖然仔細回想起來,她漂亮的嘴唇确實沒有說出來指令一樣的命令,畢竟她一向是個安靜的女孩,安靜得讓他有些不安。
轉過身去的背上露出一節節骨頭,猶如小小山丘一樣,吸引着無數想要作為第一個攀登者來這征服它們的野心家,有那麼幾秒鐘,大衛幾乎想要湊上去,伸出手來探一探洛蔓貝爾的鼻息。
她還活着嗎?
女孩手上的藍綠色寶石在夜色中閃爍光芒,她沒有一點防備心的站在那兒,等着自己的擁抱一樣分享着彼此之間的空氣與呼吸頻率,大衛覺着自己明明應該感受到無限的親昵,可無論怎樣身心投入,他都覺着他們之間隔着的不僅僅隻是空氣。
從襯衫口袋裡面掏出的信件經過幾次折疊變得皺皺巴巴的,很像一張通往不知道哪裡的火車票,但卻比它更加能讓洛蔓貝爾感到不自在。
“親愛的不知名者……當你看到我這封信的時候,世界上可能會發生一件你無法想象的大事……是的,作為一名女巫…”
他用那種沾着笑意的聲音對着背影調侃起來,洛蔓貝爾回過身的速度很迅速,快到大衛幾乎要忘記了她剛剛在餐桌上喝下了多少酒,有點兒溫怒的眼神來自綠色的眼,她說着:“該死的英國人,不許再随身帶着我的信件……這是不公平的…”
“那你為什麼不随身帶着我的信?”大衛覺着自己應該在洛蔓貝爾想從他手裡奪回那封珍藏的信時,主動抓住她的手腕,重新将她拉進懷抱裡。但他沒有。他隻是以一種關懷到自己都覺着陌生的态度,輕輕拍着她的背。
一部分的他覺得這有些白費自己從紐約來到英格蘭的漫長時間,因為這像是他們這樣的搖滾明星之間,其實并不該有這樣的純情時刻。
“我一定要帶着它們嗎?大衛?真正的在乎才不是來自這些……”
“那來自什麼?”大衛下意識問着,他本來打算隻想來反駁一下洛蔓貝爾,看着她少有的無法回答時刻,但出于某些原因,在他看到自己的面孔出現在她眼睛中的那一瞬間裡,他突然想起了印在她歌詞本封面上的簡筆畫。
黑色的線條,小小的,就像是一個嬰兒蜷縮在母腹中的樣子。
洛蔓貝爾是很優秀的畫家,當然也是一個沒辦法被找到弱點的隐藏秘密者。大衛想對她的悲傷視而不見,但要命的是,他觸碰過她袒露心迹時的柔軟,知道了她的選擇背後留下的傷害。
不需要仔細回想,那些無奈的話語便來自她的筆下,她在信裡面寫着——有着金發的俄羅斯女人告訴了她,女人的選擇永遠不需要糾結正确或者錯誤,她從不需要感到自責,因為她的身體無法承受出現在自己小腹内的存在于陪伴。但這好像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審判,她想要留下它,但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留下它。當然,同樣不知道為什麼世界會留下自己。
……
沉重地過往讓大衛幾乎無法呼吸,他從沒覺着痛苦會如此具體化的展現在洛蔓貝爾身上,黛西·梅的身上。
他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壁爐的火光在他眼前晃動,像一場無聲的電影,悄無聲息地放映着他們之間的過去和未來。
她的眼睛告訴他,她不需要任何掩蓋過去的安慰,從自己的裙擺下探入,幾秒鐘之後,做工精細的黑色手槍就出現在了大衛的面前,刮蹭着他的鼻梁,不安分的開始晃來晃去。
“大衛…”她輕輕喊起她的名字,像小貓一樣歪着頭問他:“你覺着我什麼時候能等到那一天呢?”
“哪一天?”大衛故意裝作不懂的模樣來開口反問着,又被她用槍身狠狠打了眉骨一側。
“你來裝作是連環殺人犯帶着我離開這裡好不好?”她枯萎的身體裡迸發出全部希望一樣來對他展示起期盼,面孔在火光中顯得格外蒼白,大衛伸出手,輕輕地撫過洛蔓貝爾的額頭,仿佛想要抹去她所有的痛苦和愧疚。
“洛蔓……”
“不,你應該叫我黛西,誰是該死的洛蔓貝爾?”她任性的喊起來,但是大衛卻并不讨厭這一點,覺着這是了不得的真情實感展現般,笑起來的時候用幾聲幹咳掩蓋自己的喜悅。
“黛西,就等這一晚上,好不好?”他把她抱進懷裡,兩具幹瘦的身體保齡球一樣觸碰着彼此,所有欲望消失在她點起頭的那瞬間,他努力仰起脖子,将自己的下巴放在了女孩的額頭,模仿着在信中被她訴說,曾經母親試探她是否發燒的方式來安撫着她的靈魂。
他不知道要讓她留在這裡等待什麼,但是上帝啊,大衛覺着,如果沒有人來拉洛蔓貝爾一把的話,她或許就要在各種危險中尋求結束生命的機會了。